第八章天灾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对面语气间却有些踌躇。
林荫问清楚后，惊呼出声：“你出差了？”
周朗一愣，没想到林荫这么大反应，解释道：“有个合同需要亲自来南明市谈一下，明天就能回去。”
“可是你的伤怎么办？”林荫不解，吊着膀子跟人签合同？
“吊带已经取下来了，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是伤口并不疼，所以没关系，如果可以，能把换药时间改到后天吗？不行的话，我自己去医院也行。”周朗的语气很温和。
把约定好换药时间改到后天，周朗刚挂了电话，便见对面妆容精致的女子，用一只涂着蔻丹的纤纤素手托着下巴，一脸戏谑道：“有女朋友了？”
周朗无语地看着对方，用小匙轻轻搅动杯中的咖啡，懒懒地道：“我冒着恶劣天气，拖着伤病过来谈生意，你确定要跟我谈这个？”
女子扑哧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我们老板长期在国外，这次回来也只待两个星期，你亲自过来签成这个单子，摆出了诚意，对往后的长期合作有好处。”
周朗放下小匙，弯了弯嘴角：“要不是你这个大总监，这次洽谈没这么顺利，多谢。”
女子美眸一闪，扬了扬眉毛：“那给你个报答我的机会，帮我搞定盛宁怎么样？”
“哈哈！”周朗愉快地笑出声来：“那小子，我可拿捏不住。”
周朗完全不理解，在他眼里，盛宁完全就是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奈何自己这个发小，要颜值有颜值，家世才干均不缺，那么多人不选，偏偏就是看盛宁顺眼。
“那要你何用？”郑姝欣翻了个白眼，“连个情报工作都搞不了。”
周朗笑了笑，“据我所知，他已经回国了，你可以试着和他联系一下。”
郑姝欣想了想，道：“不管他现在在哪，下个月他一定会回家，到时你这残疾也好得差不多，正好回趟海城，一起吃个饭。”
周朗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是啊，是该回去一趟。”
窗外，风雨俱大，路边的树几乎被吹得半倒，枝干被折断又砸落在地上，雨水冲刷着地面，溅起一个个水花，路上看不见行人，只有零星几辆汽车匆匆驶过。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一边走向周朗，一边伸出手来：“抱歉抱歉，来迟了，周总您好，我是张君叡。”
周朗站起身来，伸出手握住，爽朗一笑：“张董您好，幸会！”
安城集团是国内知名的软件服务公司，董事长张君叡四十几岁，眼神锐利，做事雷厉风行。
尽管合作内容前期已经做了不少沟通，谈判现场气氛也一直不错，双方均是含蓄地争夺着自己这边的利益，不动声色地亮出手上的筹码，一点一点地让对方让步。
助理将他们讨论定稿的协议在电脑里修改好了，又打印出来，等两位大领导确认后，再签字盖章。
合同一式四份，张君叡放下笔，赞许地看向周朗：“周总年轻有为，算起来快要接你父亲的班了吧。”
周朗从对方手里接过签好的协议，客气地笑：“哪里，我资历尚浅，还需要磨练。”又从王川手上接过公章盖上。
张君叡把合同递给旁边的助理，闻言挥了挥手：“我和你父亲以前在生意场合见过几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深入交流，不过现在看你的行事作风，将来成就不在你父亲之下！”
“还要多多和张董您这样的前辈学习。”周朗谦虚道。
他将合同递给王川，笑道：“以江口度假村的项目为起点，期待后面有更多的合作机会。这次到现场常驻的工程师就麻烦贵公司安排了，不过倒也不急这几天，等天气好转，再过来也不迟。”
张君叡爽块地笑道：“好！不过过几天我就要去德国，后面的工作你们和郑总监对接，当然，有需要也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张君叡行程紧，迟一些还安排了个重要会面，知道周朗行动也不方便，就没有邀请周朗一行人共进晚餐，只叮嘱副总和郑姝欣好好招待，又亲自将人送进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身边的特助才不解地问道：“张董，我们前期开会时定下的价格，为什么临时又降低了半个点？就算是颐柏、天悦，我们给出的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了。”
张君叡扫了他一眼，才道：“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长远。”顿了顿又道，“再说，这个长远也不会远。”
台风过境，飞沙走石，狼藉遍地，天气预报说，到了晚上南明市台风转换战场，风势就会减小，雨量也会逐渐减少。
果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乌云逐渐散去，只剩下淅沥小雨。
被湿气霉了近一个星期，虽然雨没有全然停下，也还是令周朗心情很好，上车坐好，回头向郑姝欣道别。
郑姝欣不放心地叮嘱：“记得下个月要回海城啊。”
“忘不了。”周朗点头。
司机这才发动汽车，没等走出多远，王川接了个电话，听了没几句话，突然面色大变。
“好的，我会马上向周总汇报，我们正在回来的路上，大约三个小时后到江口。”王川挂了电话，转头道：“周总，江口出大事了。”
“周总，江口城区内涝，度假村负一层被淹了。”王川停了停，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一个小时前，度假村后面的山体滑坡，发生泥石流，我们有一个员工失踪。”
一旁，司机和新上任的信息部经理张以珩都变了脸色，张以珩连话都结巴了：“可，可是，云青山不是离，离度假村还有两公里吗？”
“让工地全力搜救！”周朗面沉如水，声音冰冷，“我们尽快赶回去。”
近年来，江口市在文旅方面做出了巨大的投入，但是显然，防汛基建方面却没有跟上。入汛至今，城区终于陷入了一片汪洋，市民出行全靠淌水，乃至学校停课，工厂停工。
云渚度假村位于江口东郊，面朝东郊的东极湖，背靠大青山，原本是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因为一场台风暴雨，变成了泥水洼地。
“消防车已经到了，情况不会更坏了。”王川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安慰周朗，还是安慰自己。
周朗薄唇紧抿，面沉如水，，一双眼睛锐利得发亮。
作为江口市最大的医院，第一医院急诊大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一场水灾下来，溺水的、遇水触电的、滑倒摔伤的病患比比皆是，各个科室的医护人员都被抽调了一些过来。
“给他安排吸氧，上心电监护。”林荫为一个病人做完检查，匆匆叮嘱了声护士，又向下一个病患走去。
她原本是调了今天上夜班，现在又被临时征调到急诊上白班，可见计划远赶不上变化。
“喝！好长的口子。”林荫看着面前的伤患，不禁吸了口冷气，转头匆匆叫住一个护士，“帮我拿个清创包过来。”
患者是个年轻小伙子，面带痛楚，声音凄惨，一身的污水，一条裤腿已经被剪开，正靠坐在椅子上，拿条毛巾紧紧按压着受伤的小腿，揭开毛巾，赫然是一条十几公分长的伤口。
虽然伤口还在渗血，万幸不算很深。
“伤口比较长，清洗干净后，还需要缝合，不过会先打麻药，缝针不会疼。”林荫安慰着，手下不停。
看着患者龇牙咧嘴的样子，又转换了话题：“这怎么弄伤的，划到什么了？”
“倒霉呗，积水不知深浅，一脚踩空，摔了一跤狠的，腿蹭到路牙子上，也不知道划到了什么就拉了这个大个口子。”小伙子突然一脸扭曲，“嘶，美女医生，你下手别这么狠毒啊。”
正用碘伏棉球消毒的狠毒美女医生：“……”
这边正忙碌着，急诊室门口突然一阵喧闹，有人正在大声喊：“让让，快让让。”
一个护士正在帮林荫打下手，见状了然道：“听说东郊云青山那边泥石流，被埋了好几个，救出来后有的就近送进了三院，还有几个被救护车拉来了我们这边，看来是到了。”
林荫一惊，转头过去看了几眼后，手下动作愈加快速起来。
顾宇高考分数一出来，就到云渚度假村做了保安，上岗还不到两个月，因为姐姐下周要结婚，好说歹说，主管准了他一星期假，只等着台风一结束就回老家。
当时是早上七点多钟，因为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一夜没睡安稳的他站在东极湖边，惊异地发现湖水水位很高，甚至漫上了河堤。
他拿出手机，刚拍了几张照片，就听见背后传来炸裂开来的隆隆声，强风一阵阵吹来。
他一回头，只见几块石头正从山上一路轰鸣着滚落下来，一座半山腰上的房子瞬间就塌了。
顾宇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扔了伞拔腿就往上游跑，一边给领导打电话，好在电话还能接通，他冲着电话大声喊着泥石流，让宿舍里的所有人赶紧撤。
天像是要塌了一样，雨水冲刷着脸，像是有人在天上直接拿盆往下泼，他心里又害怕又担心，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泥石流夹带着许多树木、枝叶，如同张着大口的猛兽一般，所到之处，摧古拉朽，一切都被冲走了。
雨水很急，冲的他的心愈发的冰凉，期间跌跌撞撞地摔了一跤，脑袋还被石头磕了一下。他爬起来就继续跑，直到双腿都发软，胸腔像是炸裂了般疼痛。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感觉身后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顾宇眼瞅着前面斜伸出来的一根大树干，二话不说就抱了上去，认定这根可以依附的东西，就是那救命的稻草。
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得厉害，他狠狠地喘息着，头一回产生了在大灾大难面前，个人意志无力左右的想法。
听天由命吧，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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