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医院重逢
消防车到的时候，顾宇已经体力透支，浑身泥猴似的，最后被拽着双臂抬着大腿从泥里拔出来，搬上救护车拉走了。
顾宇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一直到了医院，他都觉得浑身僵硬，脑子是木木的。
直到听着医生护士的安排，走进病房，顾宇才反应过来自己脚上的疼痛感，他脱下鞋，发现双脚不知什么时候被硌破了几道口子。
一个女医生跟进来问了几句，随即拿把剪刀，咔擦几下把他身上看不出颜色的短袖长裤全给剪开扔了，又绕着他看了一圈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捧过来一套病员服一双拖鞋，身后跟着一个男护士。
“头上脸上全是泥有伤也看不出来，看你精神还好，先到淋浴间简单冲洗一下，换上干净衣服，人也会舒服些，出来后我帮你处置伤口，放心，护士会一直守在这里，有事就叫人帮忙。”
对顾宇交代完，女医生回头又对男护士叮嘱了几句。
女医生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很温柔，但是顾宇却无心欣赏，嗓子已经哑透了，连道谢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荫交代完，把衣服递到护士手上后，转身出了病房，这小伙子年纪轻，跑得还算及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到正躺在隔壁一起送过来的另外一个，她皱起了眉头。
负责隔壁观察室里病患的是同样来自神经外科的李紫晴，林荫推开门进去，看到护士在调整输液器，李紫晴正在设置呼吸机上的参数。
“得送进ICU了。”李紫晴摇了摇头，“人到现在还昏迷着没醒。”
“家属还没来吗？”林荫走到她旁边，看了眼呼吸机上的数据。
“来了，正在外面办手续。”
李紫晴拿出几张检查报告，递给林荫：“找到时人已经窒息了，大脑可能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林荫看向病床上，病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擦干净了，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
“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却是最要命的情况。”李紫晴言语中有些不忍。
林荫叹了口气，帮病患把垂下的手放回床面，又用被子盖住。
顾宇把自己收拾干净，穿着一身半旧的蓝白条纹病员服，坐在病床上，神情有些愣忡，头发半湿着，护士正在帮他擦干。
林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护士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林医生，刚突然发现，这小伙子脑袋上鼓了个包。”
林荫闻言一愣，快步上前轻轻探了一下，问道：“疼吗？是撞到了吗？”
顾宇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感受了下才回答道：“之前一直没感觉，刚刚洗澡才觉察到疼，好像是跑的时候撞到头了。”
“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林荫一边上下检查一边询问。
“有点晕，还感觉有的地方破皮了，疼。”
林荫点了点头，让护士帮忙把伤口找出来该消毒的消毒，该贴纱布的帖纱布。
自己则飞快地下医嘱，一边交代：“先去做个CT，等结果出来，再看要不要住院。”
顾宇原本一直低着头，闻言忽然抬起来：“医生，我不要住院。”
“现在也没说一定会住院呀？先等检查结果出来好不好？”林荫笑了笑，看着这个半大的小伙子，语气很柔和。
顾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竟然是硬脑膜外血肿。
林荫解释道：“出血的位置位于骨头和硬脑膜之间，血液被局限在二者之间，形成了血肿。看片子血肿体积暂时不算大，可以不动手术，但是需要严密观察，住院是必须的了。”
顾宇很坚持：“我不能住院，家里没钱，住不起。”
林荫耐着性子劝他：“不住就有生命危险，再说了，政策上也会有补助，你自己掏不了多少钱。”
顾宇坐在病床上，一直低着头。
在他小的时候，他妈就抛弃家人出走了，他爸原本靠在工地干活养家，因为生病两个月前刚开过刀，现在正在家休养，后面能不能重回工地还不知道。弟弟还在上初中，姐姐好不容易才谈了个对象，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婚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住院？又拿什么住院？
顾宇的眼睛有些发红：“医生，我可以就只吃药吗？不然，我每天过来挂水也行。你看，我就只有一点疼，也不难受。”
林荫摸了摸他的头发，是男孩子特有的粗硬，虽然看上去纤弱，却很倔强。
“医院是一定要住的，其他的，我们再来想办法。”
顾宇怀疑地看了林荫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你先告诉我你的工作单位，出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也不派个人来看你？”林荫柔声道。
顾宇犹豫了会儿，才讷讷出声：“我在城东的云渚度假村做保安，不过还在试用期，他们应该不会管我吧。”
林荫手下一顿，眼神复杂，半响，才道：“就这么决定了，你先住院，其他的后面再说。”
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虽然还是惴惴不安，但是好歹乖乖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很快，便被安排上了各项治疗手段。
出了病房，走了好一段路，林荫才下了决定，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四周环境听起来很嘈杂，周朗的声音难得有些嘶哑：“你好！”
林荫话说得很快：“请问一个问题啊，你们公司员工试用期有医疗保险报销吗？”
周朗一脸莫名地把电话从耳边拿到眼前，确认了联系人名字，才回答道：“等有空了我问下人力资源部，有事？”
对面的声音有些犹豫：“你们有个试用期的员工，刚送到我们医院，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所以想问下你们公司的福利政策。”
“他叫什么名字？”周朗看着不远处正在工作的两台挖掘机，压下一丝不耐。
“顾宇，从泥石流底下拔出来的，被救护车送我们这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状况也说不上好，得住几天医院。”
周朗顿了顿，突然拽过身边一个人：“那个失踪的员工叫什么名字？”
“顾宇。”
周朗转过头，对电话那头快速说道：“医药费我们全额报销，还有，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半晌，林荫摸了摸耳朵，嘴角扬起一缕微笑。
周朗来得确实很快，不仅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其中就有顾宇的直属上司，安保部刘主管。
刘主管站在顾宇病床前，笑得很慈祥：“小顾啊，危急关头，你还记得向公司通知险情，是心中有大义啊！你看，这位是集团总部派过来的周总，听说了你的事后，第一时间就要求全力搜救，一听到你被送进医院，又坚持亲自过来看你。”
顾宇见到这一副阵仗，有些受宠若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周朗一下子按住：“尽管好好治疗，不用担心费用。情况我都听医生说了，你要是配合治疗，就能赶上你姐姐的婚礼，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周总，谢谢各位领导！”顾宇一脸激动，脸颊发红，要不是手上还在输液，只怕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
见他实在拘谨，周朗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和声安慰了几句，叮嘱他好生休息，就侧了侧地方，让其他人说话。
忽然，眼角余光一闪，看见门口林荫正冲他招手。
“你们先聊着，我去和主治医师说几句话。”对身边人知会了声，周朗便往门外走去。
刘主管一脸感慨：“小顾啊，你看周总为了你的事，可真是细心周到啊，连主治医生都要亲自交代。”
一席话，令小顾更加感动。
周朗走出门外，就被林荫领着进了一间治疗室。
还没等他发出疑问，林荫已经指着他的手臂道：“脱吧！”
周朗眉头一跳，慢条斯理道：“要不是知道你是医生，这话听起来可太有歧义了。”
林荫之前从没听他开过玩笑，不禁眨了眨眼，居然一时想不起来如何接话。最后只憋了句：“你这人……”
人好歹都亲自来医院了，就顺便给伤口换个药，这不是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的么？
怎么听着皇帝不急，倒是自己这个医生替他急似的？
周朗今天穿的是长袖衬衫，要靠一只手露出伤口，不算容易，林荫看得累赘，索性走上前去，帮他解开袖口，又把袖子撩上去。
这才熟练地拆开纱布开始消毒，一边闲闲地道：“这胳膊能少用到就少用一些吧，公司在那边总是跑不掉的，钱也是挣不完的。”
周朗笑了下，答应：“好！”
林荫把干净的纱布包扎好后，拿起换下来的敷料走到一边，扔到垃圾桶里。
周朗自己不紧不慢地把袖子整理好。
林荫看着他动作，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我妹妹打电话来，说过几天周末会回来一趟，想为之前车祸的事情当面向你道歉。”
周朗抬眼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行。”
林荫扬了扬眉毛：“也行？”
周朗笑了笑：“那我换个说法，我接受。”
周朗已经整理好袖子，道了声谢谢，率先往外走去。
林荫跟在后面，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这是什么老干部式的语气？那天明明是你自己倒在人家车前面的好不好，计较起来， 林悦就是个冤大头。
不对，林悦只是冤大头二号，至于自己，赔礼道歉不够，还要负责售后服务，才是那个冤大头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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