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点的医疗室在清晨显得格外宁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渡川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右腿石膏带来的沉重感和左肩伤口的隐痛让他难以安睡，但更让他辗转反侧的是对即将到来的会议的思虑，以及……隔壁床上那个呼吸平稳却依旧脆弱的身影。
顾临渊似乎睡得很沉，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依旧缺乏血色。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让他看起来有种易碎的美感。渡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医护人员进来进行晨间检查，才收回目光。
早餐依旧是流质营养剂和米粥。顾临渊进食时依旧缓慢而费力，但动作比昨天稳了一些。两人之间依旧没有太多交流，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汇，短暂而克制。
上午九点整，医疗室的门被准时推开。枭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正式、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女，显然是“深渊”组织的高层代表。医疗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正式而凝重。
“渡队长，顾先生。”枭微微颔首，算是开场，“这两位是总部的陈理事和赵顾问。我们需要对‘海神号’平台的行动进行一次全面复盘，并确定后续方向。”
陈理事是一位面容严肃的女性，目光锐利如鹰，她直接切入主题：“首先，感谢二位在此次行动中的巨大付出和牺牲。行动成果是显著的，我们成功阻止了‘净化程序’的启动，截获了‘神谕’计划的核心数据，并抓获了关键人物陈明远。”
赵顾问则显得温和一些，但语气同样不容置疑：“成果固然重要，但过程同样需要审视。渡队长，报告中提到，在行动关键时刻，你曾与顾顾问在战术优先级上产生严重分歧，甚至一度干扰了既定计划。能否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和你的考量？”
压力瞬间给到了渡川。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的疼痛，坐直身体，目光坦然地迎向两位高层：“当时的情况是，我们面临两难选择。顾顾问判断应优先拦截数据上传，防止技术泄露。而我基于现场信息和刑警的职责，认为必须优先阻止可能造成大规模伤亡的毒气扩散。我的判断基于一个原则：人的生命高于一切情报价值。干扰计划并非本意，而是在紧急情况下，基于现场判断做出的必要反应。”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陈理事微微挑眉，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顾临渊：“顾顾问，你如何看待渡队长的判断？在那种情况下，数据拦截的优先级是否真的低于直接威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顾临渊身上。他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却深邃平静。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渡队长的判断，在当时的情境下，是合理的。”
此言一出，连渡川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顾临渊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的方案基于长远风险控制，但确实忽略了即时威胁的严重性。若非渡队长坚持，并……后续的介入，行动可能走向更坏的结局。在极端环境下，一线指挥官的临场决断，有时比预设方案更有效。”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最终能成功启动‘静默协议’，是两者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肯定了渡川的决策，甚至将部分功劳归于渡川的“介入”。这番冷静到近乎剥离个人情绪的分析，让陈理事和赵顾问都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枭站在一旁，眼神微动，没有作声。
赵顾问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看来二位在实战中已经形成了有效的互补。那么，关于后续处理，你们有何建议？尤其是对陈明远和截获的数据。”
这次是顾临渊先开口：“陈明远是‘神谕’计划的核心知情人，但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直接审讯风险高、效率低。建议先进行深度心理评估和稳定治疗，同时从截获的数据中寻找审讯突破口。数据破解必须最高优先级进行，重点寻找‘摇篮’的其他可能位置以及‘神谕’更高层的身份线索。”
渡川接着补充：“我同意。另外，必须评估‘净化剂’样本残留的风险，以及那个被静默的‘母体’是否还有潜在威胁。平台废墟也需要彻底搜查，防止有遗漏的线索或危险品。对外，需要统一口径，解释此次大规模行动的‘合理’原因，避免公众恐慌和过度关注。”
两人的建议条理清晰，各有侧重，却又相互补充，仿佛事先商量好一般。陈理事和赵顾问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对这次汇报颇为满意。
“很好。”陈理事最终总结道，“二位的意见很有价值，总部会认真考虑。当前首要任务是尽快恢复。后续行动方案，我们会结合技术团队的进展再行制定。”她又看向枭，“枭，确保这里绝对安全，满足他们的一切康复需求。”
“明白。”枭简洁地回应。
会议简短而高效。两位高层离开后，医疗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枭看了看两人，淡淡道：“表现不错。”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渡川和顾临渊。渡川看向顾临渊，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想到顾临渊会在高层面前那样肯定他的决定。
“你没必要那么说。”渡川开口道，声音有些干涩。
顾临渊望向窗外，阳光在他浅色的瞳孔中映出细碎的光点。“我说的是事实。”他的声音很轻，“而且，有时候，‘正确’比‘立场’更重要。”
渡川沉默了片刻，咀嚼着这句话。他看着顾临渊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座冰山之下，或许隐藏着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也更……通透的东西。
阳光静静地洒满房间，将昨日的血腥与硝烟暂时驱散。但两人都明白，平静只是暂时的。复盘结束，意味着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第四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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