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半跪在顾临渊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眶泛红，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顾临渊那句用独特方式表达的“爱”，像一道温暖的激流，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壁垒。他紧紧握住顾临渊微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生命都传递过去。
“不需要定义……”渡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无论是什么权限，什么位置……是搭档，是战友，还是……其他任何关系，我都接受。只要……是你就好。”
他看着顾临渊浅色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那小小的影像仿佛也染上了对方眼中罕见的、近乎透明的坦诚。这一刻，渡川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煎熬、所有生死边缘的挣扎，都值得了。
顾临渊静静地回望着他，听着他哽咽却坚定的话语，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情感。那双总是冷静分析、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了然”和“安心”的情绪。仿佛一个复杂的方程式，在经历了漫长的推导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简洁而确定的解。他反手轻轻回握住渡川的手，指尖的微凉渐渐被渡川掌心灼热的温度焐热，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泽，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这一刻，病房内的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充满了静谧的暖意。没有更多的言语，也不需要言语。坚冰已然融化，深藏于冰封之下的真心，终于得以在阳光下坦然相对。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注入了蜜糖。山谷里的夏日愈发浓郁，绿意葱茏，鸟语花香。渡川依旧每日陪伴在顾临渊身边，但氛围已截然不同。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焦灼的等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流淌的亲密与默契。
渡川的照顾变得更加细致入微。他会记得顾临渊对某些食物细微的偏好，会在他复健疲惫时，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按摩酸痛的小腿肌肉。他甚至开始带来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书，或者用平板电脑播放一些舒缓的古典乐，在安静的午后，两人共享一段静谧的阅读或聆听时光。有时，渡川会靠在沙发里睡着，顾临渊会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然后示意护士拿来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顾临渊的身体恢复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些许。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中的神采日益明亮。他依旧话不多，但面对渡川时，那份疏离感已荡然无存。他会对渡川的玩笑报以极淡的笑意，会在渡川处理文件遇到疑难时，用简练的语言点出关键。他甚至开始允许渡川更亲近的触碰——比如，在阳光很好的时候，渡川帮他梳理有些过长的黑发时，他会微微闭上眼睛，像一只被顺毛的猫，流露出罕见的松弛。
一次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渡川推着轮椅，带顾临渊到基地内一处可以俯瞰山谷的露台透气。晚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渡川站在轮椅旁，指着天边变幻的云霞，低声说着什么。顾临渊微微仰头看着，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柔和了所有棱角。他忽然抬起手，轻轻握住了渡川垂在身侧的手。渡川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手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两人十指交扣，静静地看着日落西山，繁星渐起。
那种无需言说的安宁与幸福，几乎让渡川产生了错觉，仿佛外界的纷扰、未解的谜团、潜在的威胁都已远去，他们可以永远停留在这片世外桃源。
然而，现实的暗影终究会重新笼罩。
这天上午，枭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带来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文件。
“情况有变。”枭开门见山，将文件放在桌上，“我们对陈明远遗留数据的深度挖掘有了惊人发现。‘神谕’计划的背后，确实存在一个更隐蔽、更庞大的第三方组织，我们暂称其为‘暗网’。”
渡川和顾临渊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暗网’的行事风格比‘神谕’更加诡秘和没有底线。他们似乎并不追求‘净化’或‘创造新人类’这种看似宏大的目标，而是在全球范围内搜罗、投资乃至直接策划各种极端生物实验和技术开发，目的不明，但手段极其残忍。”枭指着文件上的几张模糊照片和数据分析，“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暗网’对‘ξ原型体’的兴趣，远超‘神谕’。陈明远很可能只是他们抛出来的一个棋子，或者说，一个失败的试验场。”
顾临渊的指尖微微收紧，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冷。
“我们截获到一些零碎信息，”枭的声音压低，“‘暗网’似乎已经知晓‘海神号’平台被毁以及陈明远死亡的消息。他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活动更加频繁。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调动资源，目标直指……”枭的目光落在顾临渊身上，“……回收‘原始样本’。”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回收“原始样本”——这几乎是对顾临渊生命的直接威胁。
“此外，”枭转向渡川，语气复杂，“渡队长，你的血液样本在催化‘钥匙’过程中展现出的独特性质，也引起了他们的高度关注。在‘暗网’的内部评估中，你的威胁等级和……‘价值’，已被提升到与顾先生同等重要的位置。”
渡川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他们两人都成了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的目标。
“总部评估认为，这个基地已经不再绝对安全。”枭总结道，“‘暗网’的情报网络深不可测。我们需要尽快制定转移计划，并将你们置于更高级别的保护下。同时，必须加快对‘暗网’的调查，被动防御只会让我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枭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夕阳的暖意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寒流驱散。渡川走到顾临渊身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变得凝重的侧脸。
“别怕，”渡川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次，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去哪里，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离开你。”
顾临渊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良久，轻轻回握了一下。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山谷，浅色的瞳孔中，不再是困惑或温和，而是重新凝聚起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决绝与冷静。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暖阳依旧，但暗影已至。刚刚确认心意、品尝到甜蜜的两人，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来之不易的温情，就必须再次携手，准备迎接来自深渊的更猛烈风暴。他们的命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六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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