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痉挛的剧痛在强效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平息，但随之而来的虚脱感让渡川像打了一场硬仗，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护士再次进来检查，叮嘱他必须绝对卧床禁食观察后，病房里重归宁静，但气氛却与之前的凝重截然不同。
焚烬反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下巴搁在上面，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渡川和顾临渊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后怕和关切：“我说老渡，你这破胃，刚才可真够吓人的！脸白得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在雨林里是不是就硬扛着了？” 他心直口快，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渡川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摆手，又牵动了腹部，只好作罢：“老毛病了，真没事儿，缓过来了就好。”
“没事？” 凌寒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分析数据，“根据你近三年的体检报告交叉分析，胃溃疡面积呈持续扩大趋势，幽门螺旋杆菌耐药性增强。主观感受‘没事’与客观数据严重不符。这次急性发作，是身体发出的最高级别警报。”
焚烬在一旁猛点头，冲着渡川瞪眼：“听见没？冰块脸的数据从不出错！你别总拿老黄历说事！以前在野外那是没办法，现在条件好了，就得按死规矩来！你看你把老顾吓的！” 他说着，目光瞟向一旁沉默的顾临渊。
顾临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渡川，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情绪翻涌。有心痛，有因被隐瞒而生的薄怒，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般深沉的担忧。他想起雨林中渡川偶尔异常的沉默和额角的冷汗，此刻才惊觉那轻描淡写的“没事”背后，藏着多少强忍的痛苦。这种后知后觉，让他心里又闷又疼。
渡川被凌寒的精准数据和焚烬的直白关切堵得哑口无言，尤其不敢直视顾临渊那沉默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有些狼狈地低声道：“知道了……这次一定彻底治。”
“必须治！”焚烬斩钉截铁。他话锋一转，为了驱散沉闷的气氛，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哎，说起来，咱们‘瓴城F4’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凑齐了？上次这么整齐，是不是老猫退伍那次，在‘老兵烧烤’灌你酒那回？”
他口中的“老猫”，是他们另一个铁哥们，因伤退役了。提起旧友，几人神色都黯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浓的怀念取代。
凌寒面无表情地精准补刀：“准确地说，是七百三十四天前。你喝了七瓶啤酒后开始回忆首次跳伞挂在树上的事，并试图论证那是一次成功的‘敌后潜伏’。”
焚烬老脸一红：“喂！凌寒！打人不打脸啊！再说那次明明是你算的风速有偏差！”
“数据显示，风速突变超出模型预测百分之五，属不可抗力。你未能及时调整姿态，是主观操作问题。”凌寒语气毫无波澜。
“我靠！你那破模型……”
看着焚烬和凌寒如同以往一样开始“技术性”拌嘴，渡川忍不住低笑，却又牵扯到胃部，倒吸一口凉气，但脸上的笑意却真切了许多。连病床上的顾临渊，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这种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斗嘴，瞬间将病房的凝重气氛冲淡，仿佛回到了那些在军营里同吃同住、摸爬滚打的岁月。他们是瓴城令人闻风丧胆的利刃，私下里，却也是会互相拆台、分享糗事的生死兄弟。
“行了行了，”渡川忍着笑打断他们，“说起来，那次还是老猫顺了队长的好酒，结果第二天全队五公里负重越野，差点跑吐了。”
焚烬也笑了，眼神怀念：“那老小子……现在老家开修车厂，闺女都考第一了，小日子美着呢。”
话题打开，四人仿佛忘了身在病房，沉浸在共同的回忆里。从新兵连的糗事，到地狱周的互相支撑，再到一次次险死还生的任务。焚烬是气氛担当，专爆黑料；凌寒是数据库，精准补充时间地点数据，偶尔犀利吐槽；渡川是忠实的听众和补充者；顾临渊则安静地听着，眼神柔和，他是“F4”里最安静的一个，却是无可争议的大脑和定海神针。这些回忆里，有汗水、鲜血、惊险，也有成功后的狂放，他们是彼此最硬的盾，最利的刃，是真正意义上的“瓴城F4”，一个名字就能让各方势力掂量再三的存在。
“还记得那次跨境追剿‘血狼’吗？”焚烬压低声音，眼中锐光一闪，“在丛林里差点被包了饺子，是老顾提前算出了对方包围圈的薄弱点，带咱们从一条地图上没有的暗河钻了出去。”
凌寒淡淡道：“是计算，不是预感。根据敌方巡逻队活动频率反推其兵力部署间隙，成功概率百分之七十八点三。那条暗河在地质图上存在，只是未被标注。”
“反正救了命就行！”焚烬大手一挥，然后看向渡川和顾临渊，语气变得异常认真，“所以啊，老渡，老顾，你俩这次必须给老子好利索了！咱们‘瓴城F4’，一个都不能少！以后还得一起喝酒，一起出任务，一起……镇着瓴城这片天！” 他话里有话，显然指向“Ω”的威胁。
渡川心中暖流涌动，重重点头：“放心，阎王爷嫌我脾气臭，暂时不收。”
顾临渊也极轻地“嗯”了一声，分量十足。
凌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对顾临渊说：“信息素核心修复的最新数据和‘Ω’的相关加密档案，密钥已发你终端。你先静养，数据分析前期工作我来处理。”
焚烬也站起来，拍了拍渡川没受伤的肩膀：“你也是，给老子好好养胃！队里的事儿我先顶着。等你们好了，咱们再商量怎么收拾那帮杂碎。”
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温暖的橘黄色。焚烬和凌寒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病房里重新剩下两人。喧嚣过后，是温暖的宁静。渡川看向顾临渊，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有庆幸，有心疼，有被兄弟情谊温暖的力量，更有并肩面对未来的坚定。
“凌寒，”渡川轻声开口。
顾临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纠正。
“我们会好起来的。”渡川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然后，‘瓴城F4’一起，把账算清楚。”
顾临渊极浅地勾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却如冰雪初融，带着毋庸置疑的默契与决心。
“嗯。”他应道。
窗外，华灯初上。病房内，两位伤痕累累的战士，在兄弟的支撑和彼此的守护中，静静积蓄着力量。瓴城F4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第九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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