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把撕裂长空,似由思维裂隙横跨而出的绚烂紫光几乎顷刻炸穿耳膜。
双眸陡失世界,本能高举防护头部的双手瞬间察觉身前雷击处草屑泥土爆飞,轰然掀起阵阵热浪,冲击帐篷和帐篷内的他俱是狠命一颤。
林阙早在第一时间向后飞快退缩。
可到底不过**凡胎。
他又岂能快得过电闪雷鸣?
毫无意外,天外惊雷炸得他眼前又黑又白疯狂闪烁,耳内爆发尖锐嘶鸣,剧痛难忍。胃里霎时翻江倒海,似有蛟龙欲登仙。
脑袋更像是砰然炸裂,四射飞溅的礼花炮筒。
他全然不知头顶礼花究竟几多绚烂,他只猜测,自己的头怕是当场就要四分五裂。
他疼痛欲死。
剧痛下,林阙根本数不清自己抱头滚了几个圈。他也浑然不明,此刻帐外又是个什么混乱诡异的局面。
响雷使风狂。正如林阙不知闷雷是什么时候进化到了这种程度,怒风同样压抑似是凭空骤起,自山下呼啸掠过,悍然闯入群山之中。摧折万顷松林却使势头愈加凶恶,反过来劫持它新鲜捕获的浓郁松香,掉头全面攻占它的诞生之地。
暴雨业已迫不及待,倾倒尘世。
隆隆雷鸣与烈烈风啸同奏一曲天地怒号,群山震怒。
可遍布意识的尖锐痛楚,似乎已经让凡人失去体会自然之威的能力。
林阙的痛号,并未因为帐篷外的风雨交加而变得更加凄厉。
所以下一秒,简直毫无喘息余地——漫天闪电蛛网般成片现身,轰轰连声咆哮,于厚重青黑云层缝隙、背后,投下大面积令人望之胆寒的妖异灰紫。
转瞬之间,奔雷响彻天地,携浑身野蛮妖紫,齐齐无视了百米外堆积成山的金属杂物,一致锁定目标并大致分散六个方位,似坚固鸟笼,如锋利鹰爪,再度狠狠轰击下落!
可以预想,就算林阙侥幸没有成为雷电的直接目标,可过于贴近的高压雷电照样会将电流灌入地下,以雷击点为中心四处流散。
林阙动作早已失控,按这个趋势下去,即使有帐篷地垫防护,他触电的可能性仍在疯狂向上飙升,直逼死亡红线。
摇动群山的烈风里,艰难扎在原地的帐篷中,林阙虽没能亲眼见到这恍若天谴的一幕,可骤然降临的濒死痛苦预感仍不曾放过他。
怎么会这样。雷暴时,空旷处的确危险,一次失误,处处巧合,他避无可避,谁都不怪。
但是别的不说,比他高比他显眼比他招雷的东西,这片山脉、整座荒山多的是!
为什么偏偏找到他门前来?
况且还是雷暴成型的第一道雷。
他何德何能?
无边恐慌与茫然,轻易倾轧了他整个思考空间。
那么,自然而然,他也就没能看到就在闪电落下前的瞬间,遥远长空尽头突兀一暗。
那一处原就阴沉黑青的天色,立刻向着更沉、更浓的深渊跌落。
于是正午时分,荒顶第二轮雷暴降临之时,雷暴以外的天光,就此宣告彻底熄灭。
而正在同时,一道通体漆黑深沉的黑色线形异物,由深渊腹地,霍然横渡而至。
异物来势迅疾如离弦之箭,倾盆雨幕中破风排浪,只留身后一条笔直的深深裂隙,形容更胜鬼魅恶灵。一路掣电却寂然无声,来意不明去向未知,神鬼莫测。
但却见就在抵达前夕,电光石火间,异物化气,倏然暴涨膨胀!
而后更分头狂涌至六个主要雷击点下方。当即,势比裂天的落雷就这般悍勇重击在了团团浓稠黑气上——
黑气浩瀚有如大浪拍高崖,刹那荡起气势恢宏壮观。
一改奔袭途中离奇内敛风度,暴力拔地而起的万丈黑气中,高压电弧转瞬隐没踪迹。
同一时刻,任黑气在外仿佛只手扭乾坤,令海落地、天归位,预谋为天地正位。黑气笼罩以内,虽犹如身处茫茫漆夜,探手触不到边际,内里却自是一派风恬浪静。
若再听惯了帐篷里那一阵接一阵的失控痛呼,索性将当下说成是岁月静好,其实也不算过分——好或不好,关键还要看和谁比较。
只不过黑气保护姿态维持不过眼前一霎。
眼见得魅紫电弧全军覆没,连道微弱电光都没能逃脱,墨黑气团乍然全数收束,统统汇集在数道雷击中最晚抵达,同时也是势头最恶的雷击点下方。
转眼便从浩荡雄伟的模样,再次压缩凝练成了极浓、极黑的一条线。
浓黑电光凌空一现。
那道黑芒竟是停也不停,突袭直入凌驾高天的泱泱云层——被动防守从不是第一选择,覆压荒山之顶的磅礴雷云,就在如此无声无息间遽然溃散。
这下阴沉高天当真被撕出一个巨可吞山河的浩大缺口,雨势骤歇,响雷遁逃。
唯余疾风卷败叶,持续攻向山尖。
直到此刻,帐篷地钉仍尽忠职守,牢牢锁紧地面。
可帐篷某侧不知是在何时受损,此时雷云散去,内外双层布料反倒同时出现了一道惊心裂纹。如今在大风作用下,这两块布料几乎要兜不住里面犹自痛苦翻腾的人。
须臾,破口猛然挣大。
根本无暇搞清状况,彻底丧失了方向感的林阙,就这样被弃之于帐外。
前有暴雨镇压,后有烈风横扫,整片草地早已被摧残至不得不乖顺爬伏在地。
少了草丛阻碍,又受风中异物不断击打,林阙不由自主顺着愈发狂躁的风向,在透骨湿滑的草地上挣扎滚动,不消多时,就被狂风推至山尖一侧的悬崖边缘。
一系列的灭顶灾难,就和那被丢弃在盛夏柏油马路上的冰块一般,噼啪连响,一声紧接着一声,没有分毫喘息间顿,似乎打算着一定要在这里,就是在这里,草率熔化这个不幸可怜,又如此脆弱易折的灵魂。
丧失感官的身体在腾空的一瞬间,被迫骇然清醒过来。
不……他急切张开手,狠命向上攀去。
却因视觉还未完全恢复,加之崖壁并无植物攀附——除却嶙峋凸起的岩块外,触手可及的,就只有令人备感绝望的苍凉荒芜。
纵使在满是锐刺的岩块上割烂手心薄皮,他的身体仍在径直加速坠落而下。
不……
雨中衣衫也在此时此刻,向他施加了来自风雨的沉重馈赠。
山崖、高天,他们都想要他永远沉眠于此。
不!
他来不及疼痛,更来不及恐惧,努力掉头向下,强忍疯狂坠落带来的视野晕眩,抖落指尖淋漓鲜血,飞快掐动印诀,试图催动家族世代相传的风系技能。
然则意料之中,情理之外,正如冥冥中未能受天眷顾,他没能及时悬崖勒马一样,即使眼下已是临到死关千钧一发之际,这位公认的家族废柴身上,依旧没能出现丁点奇迹。
他劈出的沾血风刃别说弹起身体,就连指望它多飞一段去替他探探底,于今也成了遗憾妄想。
狂风中的微弱风刃刚一飞出,就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顶云层散而复聚,规模却大不如前。远处天光渐渐恢复,崖间雨已然薄得有些可怜。只是比它还要单薄,也更要可怜的淡粉血丝,正从他指间乘风如水波纹一般洋洋挥洒,有那么零星几线甚至反扑到了他的面上。
鼻尖各路腥气浓烈,林阙的心,霎时间沉落谷底。
谁能来告诉他,他林阙究竟是花费了几世运气,才能有幸当选今日雷选之子?
附近山脉连绵不绝,他所在荒地更是漫漫一大片,那道雷电怎么能就这样正巧选中他露面的那个时机,正巧劈在面前?
这么玩,他捆的那个帐篷蜘蛛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么说倒也不全面,毕竟在林阙看来,雷电终究还是“放”过他一马。
左右不过是被电个外焦里熟,或是摔成一滩碎泥的区别而已,横看竖看都差不太多,大概就在今时今日,就在此刻此地,老天就是铁了心一定要亡他。
照这样说来,称呼他为天选之子才更是合理。
身体仍在持续下坠。
短暂又迷乱的自我打趣,终是难敌恐怖失重招致的死亡恐惧。
完全的混乱与绝望化作重重迷雾,驱散他的理智,鸠占鹊巢。
风势这样急,激啸这样重,它们不要命似的扑向他,却无论如何也托举不起他的身体。
……有点好笑,搞出这样的阵仗,就好像这个世界还在挽留他。
要他走又要他留,狗老天连他在世上最后一点时间也不肯放过。
就好像冥冥未知中的某个存在还在指望着谁能够在祂的慈悲和无情中,用自己的生死好好替祂分辨清明。
可连本该平等赐予众生的死亡都充满如此儿戏般的荒谬虚无,到底是慈悲还是无情,又何用一再详加分说!
……
然而。
当横穿后背腰际的这只手将他体位无情调转,充血混乱的脑袋里的厌世言论就像那正吱哇乱叫的猴儿被死死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立刻乖乖巧巧安静下去,再也不敢妄论一言一句。
天意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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