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里宁宁照常做饭做家务，一丝不苟地照顾张斌起居。张斌似乎也缓和了很多，没有再指指点点，也没有挑刺，只是，再没有跟里宁宁说过话。
张斌以为自己改，里宁宁会有变化，会原谅自己，殊不知，在里宁宁的人生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名字。
里宁宁的微笑，也只对着她的孩子。
早餐时，里宁宁把无油煎蛋和热好的松软面包还有一些点心端上来，回屋去上网。等到张斌和张潜书走后，里宁宁打电话给一个公司：“您好，请问，收到我的入职申请书了吗？”
对方骂了一句“你谁啊别烦我”，挂了。
里宁宁垂下头，半晌苦笑起来，她被张斌养了半辈子，下半辈子再难都要靠着自己活下去。
她墩地时看着张潜书挂着墙上的奖状，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无能。这些年她的懦弱，让张潜书承担了多少？她不知道。
身为母亲，她该学着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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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敏搬到王平小区，每次上班都坐王平的车。很多时候，她也帮忙照顾林嘉禾。
李敏拉下副驾驶的窗户：“昨天死了一个，家属闹的厉害，可惜人在半路就断气了。我听说那个老太太挺闹腾的，医生只能冷处理了。哦对，还有一件奇葩事，前几天天上的鸟正好落在医院楼前，砸伤了人。虽然惨但好笑啊，怎么就那么巧？”
王平没有寻找到她话里的趣意，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
“看了那么多人，突然觉得，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李敏笑笑，看了一眼王平又看窗外风景：“要是能有个人陪着我，就好了。”
“人都是孤独的。有人陪，没用。”王平突然这样说，因为他不相信有人会一直陪着另一个人。人都是善变的。
“你以往都不会说这么多的。”李敏看着王平的侧脸，他不经意间有了变化。李敏看着快到医院，忍不住问：“里语那孩子怎么样？”
“听里宁宁说，最近在学习吧。我也不清楚。”王平说的时候，嘴角轻微勾起，那个幅度很小，却被李敏捕捉到。
王平下车后敲了敲车窗。
李敏面带愧疚地解开安全带：“不好意思，走神了。”
两个人并行——其实是李敏跟着他。医院环境不错，有许多花草，可王平从不会特意看，也不明白李敏这些女孩为什么喜欢拿手机各个角度去拍。
“我到办公室了。”王平盯着李敏，神情冷淡。李敏被盯得脸红：“那我回去。”
“嗯。”王平走进办公室，打开一本《尸体腐烂的一百天》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这是属于法医的书籍，王平觉得新奇就从图书室借回来看。他平常虽然也能看到死人，却看不到死了很久的人。所以王平认为值得一看。
书内白骨烂肉满篇是，王平看着看着居然上瘾了，合上书准备下班回家看。心理课一天的工作说轻松也轻松，但是专注地一天各种各样的人诉说还是挺累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活法，王平不能认定哪种就是错的，所以他只能给予一些提议和合理的药物。其实有些时候他很无力，因为他只是一个坐在医院里的医生，他管不着这些人的私生活，也不可能随时随地走进他们的生活中给予帮助。
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温和地交谈，给每一位患者带来轻松愉快的回忆。
对一些人来说，医院，是可以逃避现实责任、是他们唯一露出自我情感的地方。
王平像个垃圾桶，接收着他们生活里的所有破事，接收着他们的恨意、不满、贪婪、悲伤……
今天听了很多不太好故事，有一个女士的丈夫上吊自杀，可是她还有三个孩子，最终被逼得精神失常。还有一个小说家，他的作品都是以自身惨痛经历所作，他从小任人欺凌，长大后被家庭排斥，现在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又遭受到一场毫无逻辑人人跟风的网爆。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至想去违法犯罪。他脱力地做到王平面前，问他怎么办。
王平不理解他心里为什么那样多愁善感，为什么那么在乎别人的话，只能拍拍他的肩：“你是对的就好了。”他坐回电脑前，想了想：“我建议你多外出走走，但是也不要逃避现实。晚上睡不好的话给你开一些药，但我相信你可以走过来。半个月后再来。”王平不想给他开太多药，最后照着书念了一堆鼓励的话给他。按照这个人的经历来看，他经历了很多非人能承受的事，所以王平相信他能挺过来。
楼道里的病房死寂一片，没有欢呼声吵闹声，只有沉寂。王平从办公室走到里语的病房前，望着那个骨瘦嶙峋，插着管子，依然拿着平板在学习的孩子。
“十九岁…”最风华无限的年纪，最一往无前的年纪，他却被束缚在一张病床上，被自己的身体奴役，身不由己。
王平看着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想，六岁的灵魂从一具已经长成的身体里醒来，很痛苦吧。
“医生？”里语看到了他。王平推门走进去：“里语，还好吗？”这是从《怎么做人》里学习的常用问候语。
里语的小脸立刻扬起来：“嗯。”
“好好养病。”王平准备离开。
“王医生，这个，是什么啊？为什么她们没穿衣服抱在一起？”里语指着一个弹窗。
王平给它叉掉，但是并没有避讳：“这个是黄色广告。”
里语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王平作为一个医生，很自然地解释：“性行为。通常是为了繁衍而产生的行为。”
“那这种行为谁都会做吗？你会做吗？”
“……不会。”王平突然想打他。
“为什么不会做？”
王平克制着羞耻心，耐心地：“因为你需要找到一个你爱的人才能做这种事，你需要为此负责。”
“王哥哥没有爱的人？”
“没有。”王平站起来，拢了拢白大褂，“我要走了，好好养病。”
里语感觉到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变化，但是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里语想，里宁宁说过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跟她说，不如一会儿跟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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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
“小语！你跟医生说了什么！”
“什么…”里语只觉做错事了。
“你不可以这样问，这样很不礼貌。下次不可以这样说了，知道吗？”
里语就要刨根问底：“为什么？”
里宁宁飞快调出一种说法：“因为医生可能会生气，一生气就会不理你了，你想王医生不理你吗？”
里语立刻摇头。他不想。他想要王平看他还来不及做不到，怎么可能让王平讨厌？他不能讨厌自己！
里宁宁想要倒水的时候发现水全部流在自己身上：“诶？这个杯子，怎么漏水？”
里语眼睛一眨，飞快把慌张掩下：“妈妈，漏水了？”
里宁宁听到“妈妈”，也无心去管一个水杯，把自己带的新榨的果汁拿出来：“你用这个杯子吧。”
里语一笑：“谢谢妈妈。”
这时里宁宁看到一条信息：感谢您的应聘，但您与岗位匹配不足，祝您生活愉快。
里宁宁一笑，这次总算没有那么难听。思前想后，里宁宁还是先问问孩子：“小语，你想跟着妈妈吗？”
里语点头。
里宁宁笑起来摸摸他的脸：“不想跟爸爸？为什么啊？”
“打我。”里语记得记忆里的父亲是个无情的人，只有里宁宁关心他。
里宁宁以为听错了，强笑：“…什么？”
里语好似突然触碰到关押的记忆的那一扇厚重的门，猛得跳起来大叫。他总觉得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可是越回忆越触碰就会越痛苦。
他好像想起来，可是自己的身体好似不想让自己想起来！
他在抵抗自己，或是和自己抵抗。
里宁宁快疯了：“小语！谁打你？啊？你怎么了？是谁打你？啊？”她的孩子受过委屈，她居然从未发现异常！
里语只是重复了两句“他打我”，然后失重般摔到地上，钻到床下。里宁宁突然打开手机照片，指着张斌的图像给里语看：“是不是他打你？是…他吗？”
里语看到这个人突然从靠窗的床底爬到另一张床底，好似害怕见到张斌这个人。里宁宁把他从床底拽出来，她从未这般有力有勇，抓着里语问：“是不是他？”
里语盯着那个自己害怕到骨子里，即使失去记忆也不忘恐惧的人，微不可查地点头。
里宁宁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喘着气拿包，临走前亲了亲里语：“小语，我不会让你再见到他。”
病房内的里语一个人，盯着一片空白，突然拿起水杯砸自己的头，然后疯狂地把桌面上所有东西摔下去。
仿佛这样他就能减少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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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还是里语那小子？”李敏看他吃饭也吃不好，忍不住打趣。
王平突然放下碗筷：“我去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不安。这几天王平一直在想，里语刚醒时那样疯魔，与如今这个乖乖学习的孩子差别太大，这并不是病，更像是……装的。
病房外
王平亲眼看着里语砸了一件又一件物品，又把水果盘里的水果一个个挤出汁，捻成渣，才吞进肚里。而里语吞进肚子里的神情，仿佛是那样餍足那样陶醉。
小窗外的一双眼眸徒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疯子。
怎么可能？里语不是很乖的吗？护士所说的每天医疗器械都会莫名其妙的损坏，都是因为…一个大家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王平亲眼看着他，掐死了短暂停留的一只鸟儿，然后，残忍地丢下去。
飞鸟砸人，也是他做的？
王平一点点后退，却不想，鞋底摩擦发出了声响。
题外话 拉回大纲真高兴 里宁宁离婚进度条即将拉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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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里语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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