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齐那个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巫见月沉寂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关掉了与他的对话框，但那行字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放下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大部分灯火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和远处模糊的天际线，沉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夜空中没有月亮，连星星也隐匿不见。
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永远解不完的数学题？那些符号和公式曾给她带来过短暂的、纯粹的掌控感，但解开之后，依旧是巨大的虚无。为了舞蹈？当身体在旋律中舒展时，确实能暂时忘却一切，但曲终人散，疲惫和空洞只会加倍涌来。为了每个月准时到账的、冰冷的抚养费？为了在这座空荡华丽的房子里，日复一日地吞咽药片，对抗着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情绪海啸？
意义？
她想起父母离婚时漠然的脸，想起江黎和叶可熙最后受伤的眼神，想起顾英齐那看似热闹实则荒芜的世界，想起莫逸安那双总是试图传递温暖和理解的眼睛，想起所有人看她时眼神中快要溢出的怜悯，想起每次照镜子时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庞……
这些碎片，构成了她的人生。可它们加起来，似乎也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名为“意义”的图案。痛苦是真实的，孤独是真实的，迷茫也是真实的。但意义在哪里？难道活着本身，就是一场不得不进行的、毫无目的的苦役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抱紧双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手臂的皮肤里。那种熟悉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又开始在心底蠢蠢欲动，伴随着深深的无力感。
她找不到答案。在这个寂静得令人发疯的凌晨，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无边黑暗宇宙里的一粒尘埃，没有任何坐标，也没有任何方向。
迷茫像浓雾一样将她紧紧包裹。
鬼使神差地，她重新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几乎是无意识地，点开了那个被她设置为“。”的对话框。莫逸安之前发来的那些开导话语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定，那么清楚自己的方向。那个生活在“安逸平安”世界里的人，他会怎么看待这个无解的问题？
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混合着深更半夜特有的脆弱和冲动，驱使着她的手指。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在输入框里敲下了那个沉重的问题，按下了发送。
「月见里：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没有问号，只是一个平静的、近乎死寂的陈述句。像在陈述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事实。发送成功后，她看着那条突兀的、悬浮在对话框顶部的消息，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立刻想撤回，但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却没有动作。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茶几上，仿佛不敢去看可能的回复，或者更害怕根本不会有回复。她蜷缩回沙发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窗外，夜色最浓重的时刻正在缓慢流逝。而她的内心，却因为那个发出的、关于人生意义的诘问，变得更加混乱和……暴露无遗。她将自己最深的迷茫和脆弱，展示给了那个她一直试图推开的人。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冰冷疏离的天才，只是一个在人生迷宫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孤独的女孩。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就在她以为莫逸安早已熟睡，不可能回复这荒谬的凌晨诘问时，手机屏幕透过茶几木质缝隙，微弱地亮了一下，紧接着是那声熟悉的、轻微的滴水提示音。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是屏住呼吸，她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莫逸安的回复，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二十一分。
「。：还没睡？」
「。：意义这个东西，可能本来就不是一个固定的答案。」
「。：我觉得，活着不是为了寻找某个终极意义，而是在活着的这个过程里，自己去定义它。」
「。：可能是一道终于解出的数学题，可能是跳舞时某个完美的瞬间，也可能是…」
「。：某个让你觉得‘今天好像没那么糟’的时刻。」
「。：哪怕只是瞬间的光亮，也足够支撑着往下走了。」
「。：比如，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可能就是此刻的意义。」
巫见月怔怔地看着屏幕上接连跳出的文字。没有空洞的说教，没有廉价的安慰，甚至没有试图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他只是平静地分享了他的看法——意义在于过程，在于那些微小的、被自己定义的瞬间。
最后那一句“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可能就是此刻的意义”，像一颗温柔的石子，精准地投入她内心的死水，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波纹。
她依旧没有回复。但紧攥着手机的手指，却微微放松了一些。窗外，最深沉的黑暗似乎正在悄然褪去，天际线处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
意义或许虚无缥缈，但在这个迷失的凌晨，有人回应了她的诘问。这本身，似乎就成了黑暗中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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