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燕筠青不得不承认,或许男女真的天生有些不一样。
就比如薛崇礼和杨允兰安安静静用沙子堆出一只小兔子,还拿花草编了花环,给沙堆兔子做装饰,怎么看都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反观祾歌和苏戎墨,他俩一拍即合,在沙坑里掏出一个四通八达的“地道”,然后站在地道正上方测试结不结实时,成功把自己埋了。
也不知道他俩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不过燕筠青觉得,他俩是在故意不小心的。
毕竟祾歌看起来真的很想直接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被埋在沙坑里,他还挺兴高采烈的。
燕筠青编着花环,和两个妹妹交换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男子……”薛崇礼小声说,“他们好像没有小娘子爱干净。”
燕筠青想为他们辩驳,但看着祾歌满身的泥沙,又看着薛崇礼除了靴子和小手干干净净的衣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但是哪怕玩的浑身脏兮兮的,祾歌还是坚持下午继续去挖沙子。
这次他带了把戥子过去。
用戥子称量药材,是炮制学的必修课。燕筠青自然也是会用戥子的。她用得甚至比祾歌还熟练得多。
看来他又想继续琢磨“沙子砸秤”的问题。
燕筠青思来想去,决定挖掘一下他的数理天赋。
她走到祾歌身边,说:“其实称的示数是要稍微大于你选的那个数值的。”
祾歌抬头看她,挑了挑眉。
燕筠青硬着头皮,拿起树枝,开始给他讲经典力学体系。
祾歌听得若有所思。
“所以球落在地上弹来弹去,最后静止不动,是因为发生了弹性形变,消耗了能量?”
“半空中的物件,没有人扶着,东西就会落下来,是因为地在吸引它们?”
他眨眨眼睛,问道:“要是我能有一个媒介,把那个吸着我的大地之力推开,那我是不是能飞起来?”
不等燕筠青回答,他就自言自语起来:“不对,不对不对,照你这么说,气可以看成稀薄的水,水可以看成厚重的气,要是我能想办法,就像船挖空船舱一样让自己变轻,我是不是就可以飞起来了?”
他自己想得起劲,根本没在乎燕筠青的回答。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说:“空气也有稀薄和浓稠的区分吧?”
燕筠青有些意外:“有,怎么了?”
“想起来一件事。”祾歌歪着头,“你兑过冷水热水吗?”
燕筠青想了想,说:“兑过,怎么了?”
“冷热水,是会分层的。它们会相互纠缠一段时间,不到一盏茶,就融合了,跟墨水滴在水里似的,很有趣。”
燕筠青想起他对水流的喜欢,轻轻颔首。
“我小时候会看水,看着水流下去,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当时我还想了些奇怪的东西,我说不好,不过你想听吗?”
燕筠青点头:“你说。”
祾歌丢下戥子,捡起一根树枝,丢进水里。他们现在就在伊河旁,树枝顺水流下,他兴奋地沿着河岸边追着树枝跑。
燕筠青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看他活力四射的样子,也忍不住有些骄傲。
和刚见他的时候,他那股子半死不活却又疯疯癫癫的样子相比,燕筠青作为医生,还是更乐意看到他开开心心出去疯玩。
她看着祾歌追逐树枝,直到那树枝漂得看不见了,才高高兴兴地跑回来,问她:“你看见了吗?”
燕筠青耐心地问:“我看不太明白,能不能请你为我解释一下呢?”
祾歌心情正好,也没嘲笑燕筠青笨,而是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长方形,指着长边说:“时间。”
而后,他又指指短边说:“速度。”
“把长边乘以短边,就是路程。”
这是很简单的数学,燕筠青没多说话。
祾歌又画了个三角形,指指斜边说:“路程。”
随后,他指指横边,说:“时间。”
燕筠青看着他,没说话。
“发现了吗,速度消失了。”祾歌摇摇头,“不过,速度没消失,因为——”
他在三角形中画了一竖道,指着竖线和斜边的交点,说:“这才是路程,准确来说,这是下面这个点对应时刻的路程。”
“那么速度在哪里呢?速度就是这条斜线。斜边越斜,那个矩形短边就越长,速度就越快。”
燕筠青算是看明白了——他在积分和求导。
虽然嘴上说不再喜欢数学,他实际上还挺愿意琢磨这些的。
她想了想,没直接告诉他这是后世十几岁孩子必学的内容,而是笑着给他捧场,想看看他到底能琢磨到什么程度。
果然,祾歌又说:“所以我就把这个三角形的面积又加了一下,然后又画出来一个奇怪的图案。”
说着,他画出了一条抛物线,然后又画上横边和竖边,然后用竖线把图案分割成一个个小的图形,轻声细语地跟燕筠青讲他是怎么一点点推出来算法的。
紧接着,他又画了第四副图,是第三幅图的结果,却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笑了笑,道:“我母亲的手札里,有个数字祖成的三角形,你看得到吧。”
燕筠青点头。
他说的是那个杨辉三角形。
祾歌不说话,只是默默往下写。
第一行是一。
第二行是一二一。
第三行是一三三一。
第四行是一四□□一。
写到这里,他停手了,开始去写刚刚那些图案的公式:“你看,三角形一个时间,三角形加起来是两个时间又一个时间,再加起来是……”
燕筠青用她熟悉的语言翻译了一下:公式自变量的幂指数能和杨辉三角形一一对应起来。
这个场面,似乎有些熟悉。
一个对数学有天赋的少年,因病到农庄上休养,出于无聊,开始琢磨一元函数和杨辉三角形,或者叫奥斯卡三角形之间的联系,从而得出一元多次函数的通用式……
这不就是牛顿发现二项式定理,进而推算出圆周率的整个过程吗?
燕筠青有些激动起来。
皇长孙去做数学吧,等基础学科发展起来,说不定就能引起生产力变革了!
没想到祾歌却皱起眉头:“我不要!”
“你怎么总劝我去学数科!我不要!我都说了我不要!”
“我得去学人情事故、朝野权术、排兵布阵、琴棋书画,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总玩数科!”
燕筠青默然。
是她一厢情愿了。
面前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学子。他是武周、李唐两朝最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是名副其实的当权者,要他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去做最清苦的学问,这不是给建议,这是要断人家的前途。
也得亏他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不然就这一句话,祾歌就能记恨她,一直报复她致死。
可燕筠青仍旧觉得遗憾,他分明有最顶级的天赋,可是他却根本没想过使用,任由天赋荒废。
她分明从他身上,看到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这种可能性,却被希望本身亲手掐灭了。
燕筠青没有说话,祾歌也不想说。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你弄懂了这些,能做很多事。”燕筠青说。
祾歌挑眉,问道:“很多事,是指什么呢?”
“我能叫万国来朝吗?”
“能叫亩产万斤吗?”
“能叫盐铁不限量供应吗?”
“能叫人口几年内翻一番吗?”
“我承认,我这样说很短视,很功利,但是这些才是我要面对的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我大周都熬不过去,再怎么高瞻远瞩,都只是奇思妄想。”
“你别再劝我了,我有我的责任和抱负!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呢?”
燕筠青沉默许久,最终叹息道:“对不起。”
祾歌挥了挥手:“我不高兴,但是不生你的气。”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你对我刚刚说的那些都很熟悉,你在你的故乡学过吗?”
对于这种人,燕筠青觉得瞒着他没有意义。她没有那么重的城府,也自认瞒不过他,所以干脆坦诚地说:“我们那的小孩子,六岁要上学读书,官府会负担到小孩十五岁,读九年书。这九年是不许辍学的,不然就把孩子父母抓进牢里去。”
“读完这个九年之后,我们会有一个考试,差不多一半的人能考上读书的学校,这个学校叫高中。另一半人就不读书了,或者去那些教手艺的地方学一门手艺,教手艺的地方叫中专。”
“你感兴趣的沙子砸秤问题,就是高中第三年会学到的,我小时候也学过。”
听到这里,祾歌的表情变了下。他望着燕筠青,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燕筠青追问。
祾歌沉默良久,才问道:“小时候?”
“哦,七八年前吧,我因为比较聪明,所以没有按部就班,很小就结束了这十二年的课程,去上大学了。”
“大……学?”祾歌更迷糊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是吗?”
“不是那个大学。”燕筠青哭笑不得,“读完高中三年,我们会参加一个大学入学考试,全国统一的,考上之后就能去一种叫大学的学校里读书,一般是读四年,我们学医的读五年,当然如果愿意读也可以继续读书,大学最多能读……十六年吧,再多就要被退学了。”
祾歌听得满脸羡慕。他很少和同龄人同室读书,听到燕筠青有同龄人陪着,他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
“我们那里很少有不识字的人。”燕筠青笑着说,“所以,你要不要和陛下进言,也普及一下识字和数学呢?这样说不定能挖出很多人才的。”
她以为祾歌会欣然应允,没想到祾歌却沉默不言。
良久,他才问:“你们一本书,多少钱?”
“那得看是什么书了。”燕筠青比划给他看,“我们医学的书,三四寸厚,也就几十吧,也不是特别特别贵。”
祾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也对。”
顿了顿,他说:“明天去南市看看吧,带上元娘。”
“到南市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刚考完试,哭了,为什么大年三十还在复习。
骚凹瑞,最近会努力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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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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