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祾歌和王无择嬉闹间,忽然苏戎墨来报:“内卫府张阁领求见。”
祾歌登时清醒过来,他拢了拢衣服,道:“请她到偏听稍候,我更衣就来。”
王无择起身道:“我先回避,你们忙。”
“不必。”祾歌摆摆手,“这次你跟我一起去。我这里有你的旧衣,先去换上吧。”
就要面对神秘又残暴的内卫,王无择有些忐忑。他就算在京城也没见过几次内卫,倒是没少见来俊臣等酷吏。这次忽然祾歌点名要他去见内卫,王无择忽然有些参不透他的想法了。
祾歌只是笑笑,起身更衣去了。
很快,他就换好了见客的窄袖缺骻牙色暗纹圆领袍,腰上系好蹀躞带,出来招呼王无择:“走吧,你们也该见见了。”
王无择心头忽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终于在见到张阁领的时候成了真:“你不是——”
祾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就是内卫府阁领张雪娘,也是灵儿姑娘的婢女雪儿。”
王无择当然认识她!祾歌在帘子后面弹琵琶的时候,就是她往来传递!
堂堂内卫阁领,四品大员,为什么要和祾歌一起捉弄他!
“多好玩啊,”张雪娘坏笑,“这种乐子可不多见。”
祾歌和苏戎墨在一旁憋笑。
“你们就……”王无择气都不顺了,“你们怎么能忍下心,联起手来骗我!”
正一品的祾歌,四品的苏戎墨和张雪娘,这些朝廷大员怎么都这么闲!
“好了好了,”祾歌打圆场,“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我们说正事吧。”
王无择冷哼一声,倒也不再提。
“好了,说正事。”祾歌摆手示意,“都查出来什么,说来听听?”
苏戎墨便道:“我这些天查了几支往来的胡商,普遍发现他们的骆驼数和报备的货物,普遍有所对不上。”
有唐一代对胡商管理颇为严格,想要来大唐跑商,必须办理严格审查过的身份证明,注明商队有几人,往来途径几地,携带货物的种类的数目。如果核验不实,就要没收货物,原路遣返。
胡商的货物数目和种类都有要求,一一核验过,才能拿到“过所”。有了“过所”,才能进大唐的地界。茶叶、丝绸和瓷器,都是贵重货物,都是要严进严出的,以防走私和私售。
祾歌淡淡道:“有几支对不上?都有多久了?”
苏戎墨摊开账本,指给祾歌看:“从先帝病笃的时候就开始了,历经庐陵王、殿下两朝,非但没有扼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过,在唐都督上任的时候,短暂的平息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公子上任,似乎也平息不少。”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还是要给新同僚一个面子。”张雪娘哂笑,“这是内卫这段时间查出来的官商勾结的证据,不过六七品,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他们的上峰可是清廉得很。”
祾歌一声嗤笑:“给面子?真是可笑。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了,六七品的小角色,不是皇帝派我来的目的。会有人来处理他们的。”
苏戎墨闻言看了他一眼。
他太高高在上了,六七品的官员,司一县生杀,在他眼里却是不值得放在眼里的小角色。
这就是女皇一定要他来看看百姓疾苦的原因。
这何尝不是一种何不食肉糜?
而那边,张雪娘已经拿出了另一本账册:“这是我查到的,所有和麴家有关的账目。”
王无择一愣:“为什么要查麴家?”
“麴家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祾歌摇着头,说,“他们家的长子过分拘谨,幼子幼女却过分张狂。这不像是一家能养出来的孩子。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想先查查看。”
王无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查出,他家所掌控的几营府兵中,逼良为娼格外严重。往往老兵欺辱新兵,将尉收用士卒,还有人公然以兵卒为小倌、娈童,将清秀貌美的兵卒挑出来,供人选取享用,甚为猖獗。”苏戎墨介绍道。
王无择沉默片刻,道:“军中龙阳之风盛行,历来都是如此。但让将士们如同妓子一般被挑选……”
祾歌冷笑道:“该杀。”
“现在有一证人,只不过三日后才能问话。”苏戎墨说,“他就关在城西一处民居内,只不过这几天病了。他为校尉所辱,一怒之下杀了校尉。这人本该军法处置,只不过他说他手中有证据,涉及一些不法勾当,足以威胁大人物,才收监内卫地牢。”
祾歌点点头,转向王无择。道:“到时候,你和我一同去审问那证人。”
王无择虽然不知道祾歌此举何意,但还是应声领命。
次日又逢休沐日,祾歌睡了个好觉,忽闻唐旻来访。
王无择已经下值,听到消息,忙跑了过来。只有苏戎墨还在外面忙公事。
“我是来给你们送扇坠的。”唐旻打开锦盒,一块一块拿给他们看,“戎墨是松,济川是梅,无择你还是银杏,打上络子挂在剑上也好看。”
祾歌探头去瞧,唐旻给他那块是三色和田玉,栗色的梅枝、雪白的梅花,花朵中间还有一点沁出的黄,被雕成了花蕊。玉坠种水算得上不错,但是籽料颜色应该非常驳杂,难为雕者能想到这种创意。
苏戎墨的那块则是松鹤延年的图案,阳绿的松针、洁白的仙鹤,看上去栩栩如生。
王无择收到的则是羊脂玉上有一层黄玉雕出的金枝玉叶,精光内敛,皮色绚丽,贵气十足。
这三块玉坠背后还阴刻了祾歌和苏戎墨的字,但是王无择那块倒是没刻字。玉坠一看就用了心思,用料和雕工倒在其次,但这设计一看就是能书善画的人做出来的。祾歌拿在手上,赞道:“这是哪位师傅雕出来的?真是好手艺。”
“这是我自己雕出来的。”唐旻骄傲地拿出第四块,“我给自己也雕了一块,同样选的是羊脂玉带黄沁的料子,雕了一块万山红遍,恰好契合我的名和字。”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故意看了一眼王无择:“我祖父已经给我取好字了。旻者秋也,我的字,就叫实秋。”
“唐旻,唐实秋。”祾歌念了一遍,“大巧不工,好名字。”
“现在我们四个里面可就只剩一个人没有字了。”唐旻故意挑衅,“我们三个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有字的人了!”
王无择气得鼻孔冒烟:“阿旻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阿旻是谁啊,我叫唐实秋。”唐旻挖挖耳朵,“哟,这不是王小将军,王无择嘛!”
他刻意加重了“小”字的咬字,把王无择气得直翻白眼。
“你等着。”王无择气呼呼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我们家老头子要。今天他要是不把我的字给我起出来,他就别想吃我娘的酱肉了!我一口都不会给他留的!”
祾歌在一旁偷笑。
他们四个中就属他年纪最小。但他却是最早有字的人。李弘八岁加冠取字宣慈,李贤十三岁加冠取字明允,祾歌他其实也十四岁就加冠,更是六岁之前,二圣就给他商量好了字。只是他的字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毕竟现在李旦还是皇嗣。
“咱们要过去凑热闹吗?”祾歌问。
“别去了,万一他和王大将军吵起来,咱们在那儿也尴尬。”唐旻笑道,“终于有一个我有,但是他没有的东西了。”
祾歌挑了挑眉。
“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唐旻说,“小时候,家里长辈就喜欢拿我们两个做对比。后来他去了奉宸卫,我没能去,我还嫉妒过他一段时间。”
“我也嫉妒他。”祾歌说,“我离开父母的时间更早。现在就算父母站在我面前,我也和他们亲近不起来了。所以看他能和父母撒娇,我真的很嫉妒。”
“所以这就是你打扮成女子的原因?”唐旻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报复他吗?你这是给人家送菜来了。不过听说你穿女孩子衣服的时候简直美貌绝伦。什么时候也让我看一眼啊?”
“不行了,晚了。”祾歌摆摆手,“我已经长高了,现在衣服穿不进去了。穿上也藏不住喉结了。”
他正是抽条的年龄,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说真的,唐旻只是和他几天不见就已经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单薄的肩膀逐渐宽阔厚实,声音也日渐低沉,喉结都长了出来。这个样子去拌女儿家,肯定是不行的。
唐旻有些遗憾:“就我没见过。”
祾歌想了想,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我的自画像。”
说着,他起身去拿了一副抱着琵琶的美人图出来。只见上面美人低眉敛目,素手抚琴,笔触细腻,色彩鲜艳,竟像是活着的人正在弹琴。
唐旻坐看右看,赞叹不已,又道:“你该题诗上去,然后盖上你的印章,上面刻着济川二字。这样一幅画才圆满了。”
“可是我不太会刻章。”祾歌有些害羞,“我的手没那么巧。”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唐旻拍着胸脯保证,“等下等无择回来,我就带你去南边的玉坊挑料子,保证给你雕一块最称心如意的私印来。你先去设计一个花押,设计好了之后我来给你雕!”
祾歌伸出拳头,和他碰拳:“一言为定!”
“你俩又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定?”王无择的声音从外面冒了出来。
唐旻刚要回答,祾歌却忽然眨眨眼睛:“我俩在一起说你坏话。”
唐旻一怔,也跟着笑:“没错!”
“别框我,”王无择坐了下来,“你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人,所以你俩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是济川想要一方私印,我说我来刻。”唐旻笑笑,仰起头睥睨王无择,“怎么样,没有字的小孩子来找兄长们要糖吃了吗?”
一说这个,王无择立刻跳了起来:“我有字了!老头刚刚给我起了一个!”
他伸出手掌,在掌心写字:“王守拙,守拙归田园的守拙,固守节操,不随波逐流,刚好和我没有过错的无择相衬。”
他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以后不准说我没有字了,听到没有!”
祾歌忍不住笑。
“还有你!”王无择没有放过他,“以后私下不准再叫我王校尉,我有字了!”
祾歌飞速的瞟了他一眼,跳了起来:“好的王校尉,是的王校尉,知道了王校尉!”
一只香囊擦着他飞过,伴随着王无择的怒吼:“你才是王校尉!”
梅花内卫是钱雁秋在电视剧《神塔狄仁杰》里的私设,唐朝理论上来说没有这种皇权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的特务机构,但是不管了,我没查到资料,拿来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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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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