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逼供

雪停了。

程氏宗祠的人倒是一夜无眠。

有个中年人懊恼道:“本以为那小子就带了几个随从,同行的姑娘连个金银首饰都没有,料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又有司马帮咱们撑腰,欺负也就欺负了。现在倒好!小弟若是有什么闪失,怎么跟娘交代啊!”

一旁与他容貌相似的青年人不由得埋怨:“我早就说了,找替死鬼这种事不行!”

中年人瞪他:“事后诸葛亮谁不会,那你说怎么办!”

程氏族长重重地敲了下拐杖,皱着眉头说:“都别吵了!就听那小子的,去报官!这可是赵司马家的小公子出了事,就算是刺史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顿了顿,他才问:“程二,你有什么看法?”

一直安静听着地程二只是沉吟片刻,道:“那就想办法让他们走不了不就好了。这件事我来办,你们不必多管。这里可是娘子关。”

是啊,毕竟这里是娘子关,平阳昭公主镇守过的地方,她的夫家柴家就是此处的无冕之王,而司马赵秉文又是柴家的女婿。只要赵司马不点头,那个新上任的刺史元澹,也得束手无策!

此刻,另一处也在讨论这位新刺史。

“元澹?姓元?”燕筠青面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隋唐可是紧接魏晋南北朝之后。

符华章接口道:“是的,元澹,字行冲,以字行。此人正是北魏皇族之后。他祖上是常山康王拓跋素。”

祾歌是见过这位元澹元行冲的,那天他听了狄景辉的建议,口中正念着“蹦蹦跳,长高高”在狄宅院中原地跳,元行冲来访,见他举止不够庄重,停下脚步好生劝诫。

祾歌不服气他,哪料到他竟然当着狄仁杰的面道:“下之事上,亦犹蓄聚以自资也。譬贵家储积,则脯腊膎胰以供滋膳,参术芝桂以防疴疾。伏想门下宾客,堪充旨味者多,愿以小人备一药物。”

狄仁杰笑,转头对着蔫头耷脑的装狄仁杰外孙的他说:“此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

元行冲同他一样,都是年幼失祜,依靠祖辈生存。不知是不是从祾歌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只要遇到祾歌,他必然会刚正不阿一番劝谏。祾歌听得脑仁直疼,不过元行冲博学多通,尤善音律及诂训之书——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经常遇到,祾歌也只好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念头来听他唠叨。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太宗皇帝还常常被魏百策念得下不来台呢,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亲王?于是,他心里才终于平衡了。

日上三竿,房顶警戒的弓箭手李毫素回报,称有马队来了。

来者却不是元行冲,看衣着打扮,应当是个县令。

他素来不记这么低阶的官员,又不是需要打交道的紫微城或王府属官。王府属官也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认得这些人。

见状,祾歌不由得叹气,要是苏戎墨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不仅能查明来者的身份,还能查出来者最近遇到了什么红喜白丧,方便给祾歌找到一个寒暄的契机。

最终,还是那县令自爆家门,自称是本县父母官陈铮。

祾歌沉吟片刻,道:“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切记,我只是个汝南周氏的小公子,明白了吗?”

刚好,他要看看这个陈铮究竟是如何断案的。

他摘下金冠,换上发带,等程氏来唤他们,才整整衣襟,一同来到暂时用做公堂的厅堂内。

堂上,一个四十余岁的绿袍中年人坐在上位,东侧支了架屏风,隔着屏风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有幽幽的女子哭声从其后传来,看样子是苦主。程氏众人站在堂外,那程氏族长却高坐在西侧上首。

见到他们进来,那陈铮明显一愣。他没想到嫌疑人竟然如此年少。看着明显还是孩子的祾歌,陈铮叹了口气,端正神色,喝问道:“你可知罪?”

祾歌只是摇头笑笑:“学生倒还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陈铮道:“放肆,你肆意杀害赵家小公子,被当场抓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安得你信口狡辩!”

祾歌再次摇头:“你这话好生无理。首先,我与那小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害他?其次,案发之时,周某正在崇岩寺同方丈探讨佛法,若要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再者,明府说人证物证俱全,不知物证在何处啊?可否请学生一观?”

陈铮冷笑道:“小小年纪,不思仁恤妇孺,却如此搬弄口舌。好啊,本官就让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传乳母刘王氏!”

刘王氏,正是那个在“佛门”处和祾歌打了个照面的妇人。她一看祾歌的脸,便尖叫道:“就是他!小公子失踪以前,就是他抱过小公子!”

她絮絮叨叨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小公子那么丁点大,能跑到哪里去呢?一定是有人把他抱走了,一定是这个人!”

祾歌打断她,平静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是小公子脚滑摔倒,被周某接住吧?那么问题来了:我要杀他,为何当时要接住他?”

乳母一怔,旁边的程氏族长补充道:“那必然是你看乳母在其身侧,不便下手,因此采取的障眼法。”

乳母如梦初醒,立刻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祾歌又问:“那么,我的身手,诸位也应当见过了吧?如果我要顺手除掉她,程族长觉得她能多活几息?”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纷纷陷入沉默。还是陈铮开了口:“你说自己与赵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此话当真?”

祾歌已对他失望至极,闻言,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大胆!本官在问你话呢!”陈铮一拍书案,“我问你,既然无怨无仇,那么为什么小公子的杀父仇人,逃犯田祎,会在你的随从之中!”

这句话属实让他有些愕然。田祎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他怎么会……?

人群中,提供借宿的程二冷笑了一声。

上次让那家伙跑了,这次……

祾歌张张嘴。实话显然不能说,那么就需要更多的谎话去圆:“因为我说服了他随我投官。”

陈铮冷笑道:“真是好一张如簧的巧嘴啊!竟然能说动死刑犯随你投官自首。阁下不到大理寺供职,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祾歌摇头:“大理寺执掌刑狱审理,而非缉盗捉凶。这种事应当交由不良人和武侯解决。明府这话不妥。不过学生还是谢过明府抬爱了。”

谁在表扬你!

陈铮不由得气结——这小孩是不是听不懂话?

还没等他顺过气去,祾歌又道:“不过,明府安知学生没有说动他投案自首呢?审案的方式有很多种,直接——”

陈铮差点气得背过气去,暴喝道:“够了!左右何在?动刑!”

祾歌是见过刑部、推事院拷打犯人的。他还记得三年前来俊臣曾经说过一句话:“这田舍汉就是不经打,不到四十大板就受不住了——可惜,最多还能再打一百六十板呢!”

前段时间,他的堂兄弟,就是被这种杖笞活活打死在了宫门前!

随着陈铮一声令下,衙役们手中棍棒登时齐齐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铮冷笑道:“看你如此油盐不进,让本官不好向赵家交代,本官就先定你个藐视公堂之罪!”

手臂粗的木棍,若是打在人身上,一棍下去就会皮开肉绽。祾歌却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满心都是失望。一地父母官,不问是非、不论情由,面对人命案居然要糊弄了事,不求公道,只求交差。那么此官留着何用?

他又将朝廷的颜面置于何地!

可笑他只是假扮百姓,就被逼到如此境地。若是真有百姓含冤而来,又该被逼到什么地步!

陈铮居高临下地说:“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可认罪?”

祾歌扬着头,冷冷地直视回去:“我也最后再说一遍,我,无罪可认!”

陈铮冷笑了一声,手一挥,立刻有两个壮汉上前要来按住祾歌。祾歌却巍然不动,只见他身边的罗武耀忽然扑出,劈手夺下一条大棒,手中使出罗家枪法,左挑右刺,一人竟将数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王府属官符华章等人也急忙拔出武器,将祾歌拱卫在其中。刀光闪闪,眼神咄咄,竟看得人有些不寒而栗。

几个回合下来,几个衙役均被挑翻在地。罗武耀将手中长棍挥得呼呼生风,双目如电,喊声如雷:“还有谁敢造次!”

陈诚后退了好几步,连声尖叫:“反了你了!”

祾歌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七品小官,倒是好大的官威啊。”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声浑厚的怒斥:“周公子说得不错,都给我退下,别再丢人现眼了!”

随着一声“刺史到”,一名红袍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本方刺史元行冲。

他的身后,还跟着曾在房顶上望风的燕王近侍李毫素。

陈铮的脸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刺……刺史……”

祾歌对元行冲行了个礼,元行冲回礼,道:“周公子受惊了。”

祾歌还是摇摇头:“元刺史,你御下不严啊。”

元行冲面露惭愧,道:“是下官失职。”

陈铮已然面如金纸:“这……这位公子是?”

祾歌嘲讽道:“哦?现在想起问周某的身份了?自打周某进门以来,陈县令可曾想起过要问周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到娘子关究竟做何营生?哦,我明白了,在陈县令那里,士族公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倒是平头百姓,命贱如草芥,可以随意欺压。原来这就是为官之道,周某倒是受教了。”

陈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祾歌提高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我等一行人究竟何罪之有,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要被你颠倒是非黑白,捉进狱中!”

陈铮身如筛糠,不敢言语。

元行冲则道:“公子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

祾歌瞥了一眼元行冲,冷冷道:“也罢,今天就给刺史面子上,暂且揭过。不过,周某人可是万万不敢相信陈县令的判决。”

元行冲立刻道:“此案将会由下官审理。”

祾歌这才点点头,回头看着陈铮道:“你不是想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就如你所求。”

他矫首昂视,傲然道:“本公子乃汝南周氏子弟,我祖父是周襄公,祖母是太宗皇帝的临川公主;我的外公,是天底下鼎鼎有名的神断狄公!本公子是昭武校尉行右千牛卫备身左右,是燕王的侍读,周祾歌!”

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假身份,乃是公主之孙、狄仁杰外孙、燕王侍读,和燕王同年同月同日生,用来掩盖他那个一般人都不敢取的大名——李罡。

陈铮一口气没缓过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元行冲传,我就问谁高中没做过元行冲传!

关于时间线

11.28(庚子)于娘子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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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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祾歌传
连载中奈基山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