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方向被彻底扭转。
根据林知微的推理,警方迅速排查了与仓库有业务往来的化学实验室,负责人正是陈景安。他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是本市知名的青年企业家。面对警方询问,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惋惜,对答如流,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主动开放了所有记录以供核查。
初步调查一无所获。
“这家伙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赵伟揉着太阳穴,把一叠调查报告扔在桌上,语气挫败,“实验室的进出记录、监控,甚至他当晚的信用卡消费记录,都显示他在离仓库二十公里外的高级餐厅参加行业酒会。至少有几十个社会名流可以作证。”
林知微没有说话,她站在那面巨大的“思维墙”前。墙上已经贴满了李建军的社会关系、仓库布局图、化学实验室资料,以及陈景安的个人信息和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容和煦,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目光在陈景安的照片和“强光手电”、“塑料片”、“柠檬汁”这几个关键词之间来回移动。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正常。
一个能设计出如此精妙杀人手段的凶手,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指向性线索(化学实验室)吗?这更像是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测试。
“赵队,”林知微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李建军死亡当晚,陈景安参加的那场酒会,主办方是谁?酒水供应商呢?”
赵伟一愣,立刻翻看资料:“主办方是‘品尚会展’,酒水……是由一家叫‘晨曦生物科技’的公司赞助提供的。这有什么问题?”
“晨曦生物科技,”林知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走到电脑前,快速调取这家公司的信息。法人代表并非陈景安,但股东结构里,一个不起眼的离岸公司持股15%。顺着这个离岸公司层层追溯,需要时间,但林知微的直觉告诉她,这条线指向陈景安。
她拿起那份关于“神秘塑料片”的详细痕检报告,翻到成分分析页。
“塑料片边缘的柠檬汁成分,除了柠檬酸,还检测到微量的苯甲酸钠和一种特殊的香料成分。”她看向赵伟,眼神锐利,“苯甲酸钠是常见的食品防腐剂。而那种特殊香料,是高端鸡尾酒‘夏日序曲’的标志性风味来源,这款酒,正是那场酒会的特供调酒之一。”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赵伟猛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塑料片上沾的柠檬汁,不是普通的柠檬汁,而是来自那场酒会的特供鸡尾酒?”
“不是沾上的。”林知微纠正道,“是调制时使用的。凶手在制作这个简易‘窥镜’时,手边正好有那杯酒,他用酒里的柠檬成分作为临时粘合剂。这说明,他是在酒会现场,或者刚刚离开酒会不久后,制作并使用了这个工具。”
完美的表象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陈景安的不在场证明,不再无懈可击。他或许人在酒会,但他完全有机会利用某个间隙,完成对李建军的谋杀布置。
“立刻传唤陈景安!”赵伟精神大振。
林知微却摇了摇头:“不,没有直接证据。这只能证明他可能接触过凶器,无法证明他杀人。我们需要他知道我们已经逼近的事实。”
“为什么?”赵伟不解。
“为了看他下一步怎么走。”林知微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高明的棋手,在意识到对手看穿自己的布局时,往往会采取两种策略:一是加固防御,二是……设下更精妙的陷阱,引君入瓮。”
她需要陈景安动起来。只有他动了,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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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询问,安排在陈景安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市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气味。
陈景安依旧从容,亲自为赵伟和林知微冲泡咖啡,动作行云流水。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赵队长,林顾问。”他将精致的骨瓷杯放在林知微面前,笑容无可挑剔,“关于李先生的悲剧,还有什么我能协助的吗?”
赵伟按照计划,抛出了“柠檬汁”与“夏日序曲”鸡尾酒的关联,目光紧紧盯着陈景安。
陈景安搅拌咖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微微颔首,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回忆神色:“‘夏日序曲’?是的,那晚确实有这款酒,很受欢迎。我记得我还喝了一杯。”他看向林知微,眼神坦诚,“林顾问果然名不虚传,连这么微小的细节都能发现。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呢?酒会现场有上百人,都接触过那款酒。”
他的应对堪称完美,将嫌疑巧妙地稀释在了整个人群中。
林知微没有喝那杯咖啡。她的目光落在陈景安的手上——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右手食指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银戒指。在递送咖啡时,他无名指内侧一道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线性疤痕,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那道疤痕的走向和位置……林知微瞳孔微缩。那很像是在操作某种精密化学仪器时,被碎裂的玻璃或特制刮刀划伤后留下的。
她没有追问酒会的事,反而看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陈总对古典钟表也有研究吗?”她注意到他书柜里摆放着几本关于古董钟表维修的专著。
陈景安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略有涉猎。一种让人静心的爱好。林顾问也感兴趣?”
“只是觉得,齿轮咬合,毫厘不差,很像某种哲学。”林知微平静地回答。
两人的对话如同高手过招,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赵伟在一旁,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智力上的压迫感。
询问结束,陈景安亲自将两人送到电梯口。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那张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赵伟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发现林知微的脸色比来时更加凝重。
“怎么了?他没露破绽,但我们也成功施压了。”
“他露了。”林知微看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轻声说,“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知道了他就是凶手。”林知微转过头,看向赵伟,眼神深邃,“他无名指上的那道疤,是使用‘赫姆霍兹共振器’微型变体时,特有的角度和深度才能造成的伤痕。那种仪器,通常用于制造特定频率的声波,在某些条件下,可以……远程引燃特定化学混合物。”
赵伟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陈景安可能根本不需要亲临现场,他完全可以在酒会上,远程操控仓库的火灾!
“那你还……”
“我提到钟表,是最后的试探。”林知微打断他,“他的反应告诉我,他听懂了。他明白我不仅仅是在怀疑他,我已经触及了他犯罪手法的核心边缘。”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
林知微迈步走出,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狩猎开始了,赵队。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已经模糊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不再是隐藏,而是……为我量身定制一个舞台。”
她拿出衣袋里的古董怀表,“啪”地一声打开。表盘上,秒针正不疾不徐地走着,发出细微而坚定的“滴答”声,仿佛在为这场已然开幕的对决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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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公寓内。
陈景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林知微和赵伟的车辆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无名指上那道浅疤,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与欣赏。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隐藏的抽屉,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个精致的、类似国际象棋的棋盘。只不过,棋子是特制的,一方是白玉雕成的莲花,另一方是黑曜石琢成的荆棘。
他拿起代表林知微的那朵白玉莲花,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花瓣。
“这么快就找到了共振器的线索……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他低声自语,将白玉莲花向前推进了一格,正好对上了代表他自己的黑曜石荆棘。
棋局,已然布好。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他的助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优雅从容:
“启动‘镜花水月’项目。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礼物’,用最礼貌的方式,送到林知微顾问的办公室。”
“是,老板。”
挂断电话,陈景安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对着窗外明亮的天光。
“压力已经给够,”他微笑着说,眼神幽深如古井,“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绽放吧,林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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