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行程余下的时间里,谷泉泠时不时以接开水、上厕所的理由让葛怀山帮她看行李。

一两次葛怀山没察觉,多了就知道对方是有意。尤其她临走前总要不放心似的,说上一句:“你坐啊。”

葛怀山没拒绝她的好意,左不过她找的借口也没法离开多久。

谷泉泠没再打开那本《傲慢与偏见》,他们时不时会交流几句,多是因为途中的风景。

葛怀山一直在她座位附近,谷泉泠在车上难得有了闭眼小睡的机会。

起初没走是担心那个男人再次返回,后来葛怀山觉得,这样也不错。帮人看看行李,就能隔半小时休息一次,怎么都是个划算的买卖。

与谷泉泠交谈很放松,她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依然清晰独特、极易分辨,葛怀山因此渐渐忘记来时的烦闷。

火车摇摇晃晃经过许多站,就这样开到宁平。

听着“前方到站宁平站”的播报,葛怀山把再次闭上眼的人叫醒,“我要下车了。”

谷泉泠脑袋歪向外面,葛怀山走近一点,稍微阻挡她继续往外倒的趋势,“别再睡了,自己看好行李。”

额头从葛怀山手臂移开,谷泉泠的惊讶盖过了不好意思:“你也到宁平?”

才发现竟然是去同一个目的地。

他们顺理成章一起下车,葛怀山帮她把行李提过那道出站必经的楼梯,两人在出站口告别。

走出一段距离,谷泉泠才想起还没说节日祝福。她回头,发现葛怀山也在看向自己离开的方向。

她挥挥手,让笑容更明显,“元宵节快乐!”

葛怀山没想到她是为了说这个,被她感染,语调不自觉上扬,“元宵节快乐。”

补上祝福,谷泉泠心满意足,第二次道别:“再见。”

其实没有真的期待下次再见。

吴沐霖兑现承诺,元宵节那天放了假。

谷泉泠回文和陪父母过节。元宵于她而言毕竟是个特别的节日,与父母言笑的间隙,难免回想起往事。

玩笑般问起葛怀山是不是明星时,谷泉泠没想到他就是《恍如昨日》的主演。

初五那天,她就因朋友盛情相邀去了影院。

据朋友所说,那是她看的第二遍。谷泉泠以为朋友只是推荐,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看,她不必再花一份钱。

朋友吞吞吐吐:“哎呀!是我自己想再去看一遍啦!”

谷泉泠很少去影院,好奇是什么样的电影让她这样喜欢。

看完后她认可了葛怀山的演技,对主角的行为持保留意见:“这是画地为牢。”

她无法理解主角把自己困在原地、甚至放弃生命的行为。爱情固然重要,是生命里绚丽的珍宝,可人来世界走这一趟,难道只为了爱情?

“啊?”朋友光顾着看葛怀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是吧!我也觉得!脑子冒泡才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

朋友才分手没多久,全然忘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谷泉泠认真看着她,“是的,所以你肯定会遇见更好的人,可不要学他。”

“我才不会!”朋友眼睛发酸,拽着谷泉泠的手臂,“走啦,去逛街!”

谷泉泠以为自己早把这些片段忘在回忆的角落,原来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楚。

爱情当然不是生活的全部,她至今都这样认为,也绝不可能因为失去爱情放弃生命……可是,在生命比爱情更易逝的时候,当她的的确确离死亡这样近过,当初放弃爱情的那个理由是否还能成立?是否还足够有力?

谷泉泠在夸大这场意外的威力,她并非真的命悬一线。可醒来后,有关死亡的阴影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次的伤势或许的确无足轻重,下次的呢?

她想起慌张赶往医院的葛怀山。令人畏惧的并非受伤本身,而是那些未知的、不知何时会发生的失去。

醒来后第一次产生复合的念头,她再次以“问题还没解决”劝服自己,还要加上个葛怀山态度不明的理由。除夕夜后,复合的念头又冒出来。

她不禁产生疑问,那个分开他们、又阻拦自己复合的所谓“问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生命随时可能逝去的时候,有什么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死亡也许明天就会来临,谷泉泠的死亡,意味着与葛怀山的互相失去。

而失去之前,他们只拥有彼此五年。

离家前,谷泉泠对父母说:“我做了一个‘往回走’的决定。”

“那就往回走。”关雅韵不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能让她这么郑重地提出来,想必一定很需要支持。

“你们不是说,‘往前走’才会有好风景吗?”

关雅韵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瞪谷良骥。谷良骥想了很久,才翻出这句话的出处,“五岁那年,她在文和公园,因为破了个气球闹着不肯走呢!”

“那次啊!”关雅韵哭笑不得,“那不是为了哄你嘛!”

“泉泠啊,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能看到好风景。”关雅韵拥抱谷泉泠,“你要明白,风景是不是‘好’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我们那时候让你‘往前’,因为‘往后’你会难过。”

关雅韵的声音像溪流划过谷泉泠的耳边,“可是你看,对现在的你来说,‘往前’才是那个会导致难过的决定。”

原来困住自己那么久的,其实是件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

谷泉泠忽然如释重负,她几乎要因为关雅韵的话落泪,“那我真的‘往回走’了。”

她红着眼睛,抱住关雅韵不放手。

“这真是,说得好像我们不同意,你就不做一样!”

关雅韵轻轻把谷泉泠往前推,温柔而坚定地说:“走吧,泉泠。”

抵达高原后,拍摄节奏终于慢起来,每天不用生死时速般,拍完这场立马接着下场。

等待杏花攀上枝头的时间,谷泉泠在思考该怎么与葛怀山重新开始。她照着葛怀山从前的号码去微信搜索,发现他的昵称还是一个“葛”字,头像变成一片干枯的树叶。

谷泉泠没有把五年前的旧路再走一回的意思,她不能直接就去跟葛怀山说“我们重新在一起”。

从前就存在的问题,只是不再以“阻碍”的形式存在。她至少得先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葛怀山坦白。

坦白了,才有谈以后的可能。

一直以来,谷泉泠想的、做的都是隐瞒,关于坦白可谓是毫无头绪,她试着寻求外援。

[管你做的什么梦:坦白?你要跟谁坦白!葛怀山?你瞒着他什么,是不是连我一起瞒着?啊啊啊你快交代清楚!]

[管你做的什么梦:哦,你问怎么坦白,不知道,没撒过谎[菜刀] [菜刀] [菜刀]。]

管孟是解决不了问题还要刨根问底型。

[诗诗:啊?虽然我的确跟我老公撒过谎啦,比如我其实不是一见钟情、上周又吃了辣条……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跟他坦白过诶,都是他自己发现的[汗颜]。这两件事他才发现,生了我好久气了……啊对不起,偏题了,怎么办啊我好想帮你!!要不然你直接简单粗暴说你错了,然后花式道歉?]

童诗,和她一起看《恍如昨日》的高中好友,是有心无力且思维发散型。

照童诗的意思,是要与葛怀山说分手有苦衷、然后道歉……分手就是葛怀山提的,谷泉泠对自己有所隐瞒这件事,他一早就心知肚明。

葛怀山想要的,不是谷泉泠涕泗交加地向他道歉。他可以因为谷泉泠不愿意就不公开,却不能接受一次又一次的避而不谈。

分手前,他们就在电话里有过争执。葛怀山几乎就要把分手说出口,却在沉默里收回。或许是认为不够郑重,葛怀山只说他会很晚回家,让谷泉泠不要那么早睡。

葛怀山一直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谷泉泠猜到他的打算,她说:“好,我等你。”

那天夜里下过雨。谷泉泠在雨声里想,她真的要这样放弃吗?在什么都没和葛怀山说的情况下。

哪怕不说全部,一丁点儿也好呢?只要在葛怀山到家的时候,说出那么一点真相,就足够他再坚持很久。

可这对葛怀山公平吗?经由撕开的那一点口子,葛怀山迟早能发现全部。

到时要让他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

被谎言掩盖的所谓真相是个慢慢堆积的雪球。一开始很小很小,砸在葛怀山身上或许都无法使他察觉。谷泉泠错过了最初捏碎它的时机,它被自己亲手推动、越滚越大,谷泉泠不敢想象,它最终落到葛怀山身上的样子。

葛怀山赶在零点前回到家,他像是忘记白天说过的话,把在玄关等待的谷泉泠拥在怀里。

他身上是潮湿的,谷泉泠手掌摸上他的发尾,不出意料捋下水珠,没人提议先去擦干。

“泠泠。”葛怀山喊她。

“嗯,我在。”她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拍葛怀山的后背。

“你说你相信我。”葛怀山终于还是戳破伪装的平静,“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雨水没让谷泉泠找到答案,她像错过捏碎雪球的时机一样,没有抓住葛怀山留给他们之间的、最后的机会。

“……泠泠,分手吧。”他还是埋首在谷泉泠颈边,好像只要谷泉泠不说话,他们就还是恋人,还可以亲密无间地相拥。

谷泉泠纵容自己延续这个拥抱,直到用自己的体温,让葛怀山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变暖。他们都希望时间停止,这样谷泉泠就永远不会说出回答。

可是又有谁能操控时间呢?谷泉泠在满室沉闷里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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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山泉间[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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