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颓废地跪在地上,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丢盔弃甲,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他是一派掌门,虽比不得一些声名卓越的大人物,好歹也算有些名望,如今眼看让师弟在面前惨死,他竟无能为力。
在目睹金无惧死的那一刻,他腿已不自觉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双手抠着泥土,抓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流辉圣使却走到旁边,居高临下看了片刻,这般软弱样子竟让她不屑一顾,直接笑出了声。
江湖武林没有律法可言,全凭弱肉强食,武功低微便是最大的错。别说受此小小侮辱,有时性命都堪忧。
可柳扶风却偏偏不认命,围观的人都以为他斗志全无之时。他却猛然站起,从怀中又拿出一件物什。
仍旧是月牙小刀,形状与前两把无异,只是更短小了些,颜色也更深。
江湖之人只以为月牙小刀他有两把,其实不然,他还有第三把,藏在怀中,只待危急时刻才用,要么杀死敌人,要么了结自己。
他握着刀,使尽全部的气力,朝着流辉圣使刺去。
“呵!穷途末路还要殊死一搏,着实可笑。”流辉圣使提了内力,使出了雪宫冰魄掌第一式——千川流雪。
冰魄掌一共有三式,千川流雪,万里无晴,云消雪霁。
名字取得虽文雅,实则却是十分狠辣歹毒的招数——重伤的人除了经脉尽断内力尽失之外,还会全身僵硬,临死前不得不忍受寒气入侵肌肤骨骼的诸多苦楚。
柳扶风知晓这冰魄掌的厉害,却不躲不闪不避,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他明明口中吐出鲜血,却捂着胸口笑了。
流辉圣使并不想取柳扶风的性命,方才的冰魄掌只使了一成力道。
奈何柳扶风不避不躲,用身体承受了全部掌力,难免胸中血气翻滚,如坠冰窖,逼人寒气几乎要从全身每一处骨骼肌肤中溢出。
他大口喘息,呼出的气似乎要凝结为霜,不过在这闷热的傍晚,寒气又马上消散。
看柳扶风如此以命相拼,向来冷漠无情的流辉圣使竟也有几分动容,眉头一皱,“你何必如此?留下这条命日后报仇不迟,我也随时恭候着。”
“哈哈。”柳扶风道,“你性命危在旦夕还好大言不惭。”
流辉疑惑,手掌忽然感到一阵酥麻,隐隐泛着红色。她觉出了不对,再一看柳扶风的神情,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柳扶风收了小刀,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强忍着痛苦,骄傲地说,“能让雪宫流辉圣使败于我手,挨这区区一掌又算的了什么?”
看流辉圣使脸色沉闷,他唇角不由地勾起了笑容,扯下了胸前的衣服,里面是个甲片,上面还有小刺,“这是毒,也是蛊。我刚刚洒在了自己身上,你碰到了,自然也沾了蛊虫。这蛊,我不信你能解。”
柳扶风脸上着得逞的笑容,只是微微泛青的脸在昭示着他身体的异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手中的月牙刀不过是个幌子,下在身上的蛊虫才是关键。
柳扶风最后的杀招其实是声东击西。先前的示弱不过是让流辉圣使放松警惕,趁人不备将蛊虫放在自己身上。
这计策着实高明,可惜以身为饵,算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法子,真是应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句狠话。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你师弟?”流辉圣使看似死到临头,不过没有一丝忧伤,自问自答,“显然不是,你这计划筹备已久,绝对不是一朝一夕想出的,看来你对我还算有些了解。”
“自师父死在雪宫手里,我便立誓为他手刃仇人,为此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已经整整两年。”弄月公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悲伤,闭着眼睛,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不愿让人看到,可那微微抽搐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那悲伤的神情落在流辉圣使眼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流辉用极度挑衅的口吻嘲笑道,“你师父?狂刀门老门主?是谁?我从来都不记得了。不过死在雪宫手上之人,皆可算在我流辉圣使的头上。”
她嘲笑轻蔑的语气让柳扶风听了更加气愤不已,不禁咬牙切齿,喃喃道,“你竟不记得他,你竟不记得他。”
流辉圣使看他这个样子,又笑了,朗声说道,“雪宫背负了无数条人命,难道每一个都记得?那些都是功夫不济的无名小卒,即使雪宫不杀了他们,也迟早死在旁人手里。你应该感恩戴德——我们雪宫不以折磨人为乐。”
她毫不掩饰,眼里流露对生命的漠然与不屑一顾。
这次柳扶风没有再答话,他身上似有蚁虫啃咬,兴奋却让他忘记了疼痛。他心里隐隐期待着一件事情——流辉圣使被蛊虫噬咬,死无全尸。
可那期待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承受不住了蛊虫的,反而是下蛊之人自己。
柳扶风胸前血肉翻滚,胳膊手掌等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黑色。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到蛊虫钻来钻去。
他大叫着,挣扎着。
凌迟之痛也不过如此。
仅仅三步之遥的流辉圣使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淡然地抬起出掌的手看了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右手掌心,先前蛊虫破皮而进的伤口处,密密麻麻钻出了数只微微可见的蓝绿色小虫,混合着发青黑的血液,沿着指缝一滴滴流下。
她皱着眉,想用用强大的内力逼出潜入血液里的蛊虫,却发觉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她冷笑一声,“看来你还真是蓄谋已久。”
她左手放平,指甲划开手腕,一个透明的虫子蠕动着爬了出来,竟是一个活物——冰蚕。
她两手相抵,冰蚕顺着又爬到右手掌心,从之前蛊虫入侵的伤口处爬进去。
慢慢地,伤口处的血液开始泛着鲜红。
她忍耐着极大的痛苦,表情却依旧淡漠,“你有些了解我,却还不够了解我。有一点你并不知晓,雪宫的人异常冷血,连蛊虫都不愿寄生,就算想寄生,也会被体内的冰蚕吞噬。”
流辉圣使语出惊人,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此时此刻柳扶风已经近乎崩溃的癫狂模样。
目睹了流辉圣使此时安然无事之后,柳扶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眼睛变得猩红,用一种疯狂的语气冲着周围的人大喊大叫,“啊啊啊,不是说不会出问题的?你骗我,你竟然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他口中的“你”也不知在说谁,或许是说流辉圣使,或许不是,大概是无从知晓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在痛苦的哀嚎声中,蓝绿色的小虫子从皮肤里钻出来,脸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如同筛子一般,流出脓一般带着腥臭味的青色液体。他抓着挠着,表情渐渐扭曲。
“你活不下去了,不若就此了结。”流辉圣使看了一眼旁边,那里立着的狂刀门的两个小徒,她目光落到两个手里拿着的金色大刀上,用手指了指他们,厉声道,“你们,用火烧了他。”
此言一出,又是引人震惊。
江湖中人极重情义,虽说这两个小徒只是无名小卒,却如何又能干出杀害门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若不动手,死的便是你们所有人。”流辉圣使又催促了一句,毫不留情。
这也欺人太甚!两个小徒相视一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此时此刻竟不再怕了,拿住壮士断腕的决心,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刀,即使不能伤流辉分毫,也必然死的大义凛然。
“世人容易被表象所惑,多执迷不悟,此时不听劝,等报应来时悔之晚矣。流辉,你我不必再管此事。”玉玲珑淡淡说道,声音清冽如水。
客栈里,一直偷偷关注的慕绯也终于按捺不住。
如果弄月公子柳扶风和金无惧的死勉强算作实力不济命该如此,但是那两个小徒,怎么看都是无辜之人。
初生牛犊不畏虎,慕绯虽先前才见识过流辉圣使断人喉咙的可怕之处,却终究没与她较量过一招半式,因此并未对其有所丝毫畏惧之心,反而还生出了想一较高下的念头。
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常居山水之间,后又习得了一目大师亲传的华山七绝剑和另一位师父的内力。她想试试自己武功究竟如何却始终未逢敌手,如今碰到了如此强劲的对手,难免生出了比武的心思。
想到此,她整了整衣袂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去,沈青卓却开口道,“江湖上诸多闲事,慕姑娘何故管他人生死。”
性命攸关的大事,在江湖中人眼里,也不过是没必要管的闲事。
慕绯询问师父的意思,一目大师平静说道,“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侠者本心。”
这便是了。慕绯点头称是,曾经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怎么能为求自保而袖手旁观?她既然继承了师父的衣钵,自然也要继承其侠义精髓,否则不是愧对自己那一身武功么?
她看了师父一眼,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使出轻功踏雪无痕飞了出去。
客栈里,沈清卓喝了酒,吐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慕绯不顾围观之人的诧异,飞身来到那两个小徒的身前,与流辉圣使针锋相对。
两人相隔不过三步之遥,也正因为如此,慕绯看清了一些物什。
先前身处客栈之中,与流辉圣使相距甚远,以为她手中空无一物,此时离得近了,自然也看清了她手中的兵器。
流辉手中那杀人于无形的凶险利刃,却并非什么奇异的神兵利器,也并非有多神秘。只是金色的丝线,由几股编织而成,而且不止一条,缠绕在右手腕的镯子上,与中指上黑色的指环相连,若非见识过它缠在金无惧脖颈处,只会以为那是女子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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