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涟州达贵面面相觑,对曲公公为何死死盯着廊外远处的少年有些不解。
其中身坐涟州商会二把交椅的颜老爷是多年掮客历练出来的,心下揣意道这曲公公怕不是看上了那位杂役小哥了吧。
也是,这曲公公虽是阉人但尤爱亵玩年轻漂亮的少女,此番奉旨与吴刺史一同来涟州,更是远离皇城放飞自我,这段时日自己从灵雀桥各教坊为其搜刮进献的女孩不在少数,却没想曲公公也喜好男风。
颜老爷心中对这阉人癖好甚为鄙夷不屑,面上却是阿谀圆滑,只看他凑上前去,小声在曲公公耳旁道:“公公若是喜欢那小倌,我便吩咐人会后将他送到您房内。”
谁知曲公公并未看上那少年,却眯着眼悠悠说道:“倒是不用他,依我看,他身后的那个小女子就很好。”
颜老爷这才看清了原来那少年身后还藏着一位小娘子,谄笑道:“自然自然,我这就吩咐人安排。”
这时,一阵尖嗓笑声传来,“未迎贵客,该打该打!”是刘妈妈,她正前脚绊后脚急急走来,看上去与这群老爷们十分熟稔亲密。
刘妈妈陪笑几句正准备将客人们送入厅内,走在后头的颜老爷拉住了她,并附耳旁言语几句,说曲公公看上了新人请她一切安排妥帖,言毕便追着前人进了大厅。
刘妈妈嘴上答应着好好好,眼睛往刚刚还站着人的庭院一瞧,哪里有什么小哥与小娘子,不过照颜老爷刚刚的描述,应该是来福表哥与祝萸,错不了。
来福表哥且先不说,那祝萸可是玲珑身边的人,心下正犯难,却又听小厮来报说吴刺史轿辇已至门前,于是急急抓来一婢子让其速速找来祝萸,便向门口迎去了。
待那太监离去,空气中的压迫慢慢消散,躲在拐角后的怀明觉得自己方能喘上一口大气,他第一次遇见真实的妖邪,此刻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长珏说道:“今夜品诗会,阁中到处都是人流,如此情况太过掣肘。怀明、祝萸,你们去伙房拿些柴,不用明火,只需在阁中各处点些烟雾,造些失火假象,然后你们便趁乱与人群一同离开醉烟阁。”
见怀明仍有些懵然无措,长珏一掌拍住他的肩膀,正色道:“怀明,这是玄阴门师门所令,我相信你定能完成。”
怀明眼中似有浮光熠熠,神色慢慢从茫然到坚定,他郑重点头道:“弟子怀明领命!”
长珏随后转头对祝萸说:“把手给我。”只见他咬破手指,以血在祝萸掌心书画一符,那符画荧出微芒,迅速淡去无影,“此咒可隐去你身上的法魄踪迹,你等会便紧紧跟着怀明相机行事,记住一切以己身安全为重。”
长珏嘱咐好一切,沉目望向那人声嘈杂的主厅,正要提步离去,却被身后少女本能反手拉住。
巨大的焦虑与不安充斥着祝萸,也许是经历过一次与长珏的分离,那些不好的记忆让她心里空落落,就像…那日坠崖的凌空失重,她怕这一松手,他便不会再回来了。
长珏转身看着那双装满担忧的眼睛,另一只手覆上祝萸的手,安慰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他未言说的是,自己体内祟气余毒未清,这些时日所照月华还不够,灵力比之刚从祝萸心脉中苏醒时更为不足,而刚刚为祝萸施加的隐神咒所耗灵力也是不少…
但形势陡变,妖邪猖獗,竟然潜伏内廷做起了近侍宦官,如今还大摇大摆地行于涟州城内,如此倒反天罡,岂能坐视不管?
少年坚定温柔的言语让祝萸心里稍安,是啊,他一向行事谨慎、胸有丘壑,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服着自己,不舍地松开了牵住长珏的手。
于是,事不宜迟,三人兵分两路,迅速行动。
今晚的醉烟阁灯火通明,涟州城的官场名流、商道菁英皆已到位,可谓夺目耀眼之极,将灵雀桥其余教坊都衬的暗淡无光。
醉烟阁前,一锦蓝衣袍的贵气公子左拥右抱,正与身边女子玩笑,忽见一华美油壁马车行来,车上下来一清瘦青年。
蓝衣公子松开怀中娇软,眉开眼笑上前迎道:“哟,这不是薛兄吗?”
“颜兄!”那清瘦青年回礼,正是涟州城白手起家的传奇商贾薛绍安二子薛仰光。
“你平日不是不出入这烟坊柳巷,怎的今日起了这等意兴?”颜公子揶揄笑问。
薛仰光忽略他话里的狭促,解释道:“家父身体抱恙,便派我来参加品诗会。”
颜公子一副老道大哥模样,拦过薛仰光的肩膀,掏心掏肺道:“我们都听闻了,先前你未来岳家出了那等情况,大家怕你意志消沉。现下看来,大丈夫就当放下既往,目光向前。如今你兄长已在京城登科取士,薛家眼看便要光耀百世,你又是未来薛家产业的主理人,何患无妻?只怕涟州城各世族贵女都排着队等着你挑呢!”
薛仰光嘴角尽力扯起一丝笑容,苦楚尽显,显然并未被颜公子这番话安慰到。
颜公子见他如此,摇头叹道:“行了行了,别苦着个脸,今夜啊你就跟好哥哥我,保管叫你快活的似神仙!”随后便将薛仰光推揽着,一道入了醉烟阁。
颜公子心里十分自信,他刚懂人事便随着家中兄长厮混在灵雀桥,自是领略足了其中乐趣。什么愁思忧绪、郁郁不志?到了这种地方,他就不信还挑不起好友的兴致!
待刺史大人入场,厅内又更热闹了,寒暄的寒暄,奉承的奉承,又是抒发治世良策,尽道人臣智慧,又是攀附权贵之态,全是为己私欲,好一派绅商百像图!只是在这烟花教坊,众人所谓相谈酬酢又添了几分旖旎,显得有些假正经。
长珏手托杯盏果盘,低眉潜入,他环视一周,眼神锁定在了那被众人捧奉其中的粉面老宦身上。
与上次魔使钩星不同,这老太监并非天生妖邪,实乃凡人被祟气侵染之后,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看来这背后掌控祟气之人布局野心之大,竟将贼手伸入皇宫之中。
倏然,厅内灯火渐暗,唯余台中央一盏明光,伴着雾气飘渺,氛围十足,挑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
只见一容色绝丽的女子,拦着琵琶,轻莲移步至台前,她福身一鞠,樱唇微启,吐气如兰:“奴家玲珑谨谢诸位大人赏光前来。”
长珏在阁中这些时日,玲珑的艳名他早已听过,只是今日终得一见,心下瞬间了然,叹道原是如此。
先前一切迷丝终得解开,这妖邪老宦所至此地,怕不是为了祝萸,而是那台上女子:她及耳处,法魄之形若隐若现,不止吸引住了长珏的目光,更有坐在台下那妖邪老宦。
尽管身处全场焦点,但玲珑却自若淡然,不卑不亢,她的眼中只有手中的琵琶。
只见她低眉手拨琴弦,神情专致,仿若山中神女,音阶似流水从弦柱间溢出:大弦嘈嘈,急流冲奔,小弦切切,私语纷纷,高低缓急、滑涩断续像她手中的被操控的魔法,迸发出层层乐符,激昂之处若破天惊动,幽咽之声似凝云满空,尽入人耳,心随乐动,若入天门,堪比长琴。
正当众人在玲珑的琴声中徜徉,听的如痴如醉之时,忽听见厅外有人惊慌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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