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候车室”那间窒息的六人间，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包裹着我和苏晓。我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心脏骤停。
锅炉房下的秘密入口、那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们似乎已经深陷网中。
苏晓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那些宝贝的电子元件被胡乱塞在床底，仿佛那是招致灾祸的根源。
“完了……时雨，我们真的完了……他们肯定知道了……我们会像王磊一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我没有试图安慰他，因为连我自己指尖都在发凉。我靠在门边，耳朵捕捉着走廊里的一切声响，同时将“可能性视觉”催动到极限。
整栋楼的“可能性”光流在我脑中交织，大部分是麻木的灰色，代表着室友们按部就班的绝望。但有几条属于管理员和偶尔经过的巡逻机械的光流，却显得格外刺眼。它们在正常巡逻的路径上，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扫描”意味，尤其是在我们房间附近。
他们在排查。虽然动作隐蔽，但我的能力清晰地“看”到了这种变化。我们的闯入，绝对已经被察觉了！只是对方似乎还在确认，或者……在等待什么。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走到苏晓床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自己都意外的冷静，“恐惧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苏晓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那……那能怎么办？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整个学校都在系统监控下！”
“逃不了，那就面对。”我盯着他，“但我们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对手是谁，想干什么。夏炽是关键。”
“夏炽？！”苏晓的声音拔高，又猛地捂住嘴，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你疯了？去找她？她说不定就是那些‘监视者’之一！”
“正因如此。”我分析道，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如果她是敌人，我们躲着也没用，她随时可以动手。如果她不是……或者，如果她和地下的‘监视者’不是一伙的，那她就是我们现在唯一可能接触到的、了解内情的人。赌一把，赌她身上的那些‘黑色阴影’，代表的是疑虑和反抗，而不是单纯的监视。”
苏晓张大嘴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这也难怪，对一个FP只有3%、常年伪装成透明人的“零时少年”来说，主动去找一个FP高达92%、背景神秘的“天命之女”摊牌，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我知道，那0.3%的变数，或许就系于此。被动等待，概率只会归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有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不是管理员粗暴的拍打，也不是室友随意的叩击。
我和苏晓浑身一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这个敲门声……太不寻常了。
我深吸一口气，示意苏晓保持安静，自己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夏炽。
她独自一人，穿着简单的便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她似乎笃定我们在里面，又轻轻敲了那特定的三短一长的节奏。
怎么办？开，还是不开？
我脑中飞速运转，预判着开门后的各种可能性分支。直接冲突？概率较低。她独自前来，不像抓捕。摊牌合作？概率存在，但风险极高。她是在试探我们？
最终，一条代表着“信息交换”的可能性分支，虽然微弱，却显得比其他绝望的分支更有生机。
我咬了咬牙，猛地拉开了房门。
夏炽似乎对我的果断有些意外，但迅速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完全无视了床上瑟瑟发抖的苏晓。
“看来你们已经去‘参观’过了。”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胆子不小，但也蠢得可以。”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知道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夏炽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嘲讽：“老锅炉房，地下入口，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你们以为那点拙劣的隐藏能瞒过谁？要不是我提前干扰了那片区域的动态传感器，你们现在已经在‘深层清洁’名单上了。”
她干扰了传感器？是她帮我们暂时掩盖了行踪？
苏晓也从被子里探出头，震惊地看着夏炽。
“为什么？”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夏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再次扫视房间，确认安全后，才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因为你们撞破的，也是我想查的。”她眼中那抹黑色的阴影此刻异常清晰，“那个地下设施，代号‘摇篮’，是‘终局理事会’早期进行FP相关**实验的遗址之一，理论上早已废弃。但最近，有证据表明那里仍有异常能量波动和人员活动。我奉命调查。”
“奉谁的命？”我紧追不舍。
“这你不需要知道。”夏炽的语气带着上层人物特有的疏离，“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现在的目标暂时一致——弄清楚‘摇篮’里到底在发生什么。单凭我，很难在不惊动系统的情况下深入调查。而你们……”她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苏晓，“尤其是你，林时雨，你似乎有种……特别的能力，能察觉到常人察觉不到的危险和机会。”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果然注意到了我的异常！
“还有你，”夏炽看向苏晓，“你的那些小玩意儿，在某些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苏晓的脸瞬间白了。
“所以，这是一个提议。”夏炽总结道，语气不容拒绝，“有限度的合作。你们为我提供地面上的观察和辅助，必要时，按照我的指令行动。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信息共享和安全庇护，至少，让你们暂时远离‘清洁工’的名单。”
脆弱的同盟。一方是高高在上却心怀秘密的调查者，一方是深陷绝境、别无选择的“零时少年”。信任的基础几乎为零，但利益的纽带却将我们暂时捆绑。
我快速权衡着。拒绝，意味着立刻面对地下设施守卫和系统“清洁工”的双重威胁，生机渺茫。接受，则是与虎谋皮，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一丝光亮的路径。
“我们怎么相信你？”苏晓鼓起勇气问道，声音还在发颤。
夏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小的、像药片一样的金属物体，递给我：“这是单向紧急信号发射器。如果你们遇到无法抗拒的危险，捏碎它，我会收到定位。但记住，只能用一次，而且我不保证一定能及时赶到。”
这更像是一个象征性的安慰剂，但也是一种姿态。
我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片，握在手心。“合作内容？界限在哪里？”
“第一次任务，”夏炽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明天傍晚，同样的时间。我会制造一个机会，引开可能存在的暗哨。你们需要再次潜入锅炉房，不是进入，而是在入口附近，安装这个。”她又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类似吸盘的小装置，“高灵敏度震动传感器。我需要知道入口的开启频率和规律。”
风险极高的任务！但也是获取关键信息的第一步。
我看着夏炽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但那双眸子深邃如古井，除了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们合作。”
夏炽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便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苏晓沉重的呼吸声。
“我们……真的要和她合作？”苏晓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安。
“我们没有选择。”我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信号发射器和震动传感器，感觉它们重若千钧，“这是陷阱，也是阶梯。要么踩着她提供的阶梯爬出深渊，要么……就和她一起掉下去。”
脆弱的同盟就此达成。而我们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候车室”之夜，已然成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明天傍晚，第二次潜入，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夏炽的“机会”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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