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粝的砂纸上摩擦，煎熬着神经。
“候车室”里依旧弥漫着麻木的空气，但在我和苏晓眼中，每一道扫过的目光、每一次走廊外的脚步声，都充满了潜在的威胁。
我们成了惊弓之鸟，而唯一的希望（或者说更大的危险）系于傍晚那次与夏炽的“合作”。
苏晓几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反复检查着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震动传感器，嘴里念念有词地复习着安装步骤，仿佛那是某种复杂的尖端科技。
我则强迫自己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内心的弦早已绷紧到极限。我不断“扫描”着周围的可能性，尤其是夏炽可能出现的方向，以及任何指向锅炉房的异常动静。
夏炽如常出现，在公共活动室翻阅资料，与管理员交谈，甚至参与了一场关于“低FP者社会融入”的、毫无意义的讨论会。
她表现得无懈可击，仿佛昨夜那场危险的密谈从未发生。但我的能力捕捉到，她周身那代表“执行计划”的冷色调光流，正在随着夕阳西沉而逐渐增强。
她在等待时机。
傍晚终于来临。食堂开饭的铃声如同发令枪响。人群再次涌向食堂，宿舍楼迅速空荡下来。我和苏晓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混在人群末尾，然后像前一天一样，悄然拐向楼后的小路。
暮色比昨天更浓，乌云低压，空气潮湿闷热，预示着一场夏夜暴雨将至。这天气反而成了我们的掩护。我们沿着熟悉的路径，再次靠近那座如同巨兽残骸的废弃锅炉房。
“夏炽说的‘机会’，会是什么？”苏晓紧张地东张西望，手里紧紧攥着传感器。
“不知道，但肯定会有动静引开可能的暗哨。”我压低声音，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我们按计划行动，动作要快。”
我们小心翼翼地潜入锅炉房内部，比昨天更加警惕。灰尘依旧，铁锈味混合着雨前的土腥气，令人窒息。我们快速穿过巨大的基座，再次来到那面隐藏着秘密入口的承重墙前。
昨天我们搬开的碎砖烂瓦依旧散落在一旁，那个锈死的金属盖板暴露在昏暗中，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就是这里。”苏晓蹲下身，颤抖着手，准备将传感器吸附在盖板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尖锐刺耳的火灾警报声，猛地从教学楼方向传来！声音凄厉，瞬间划破了黄昏的寂静！
几乎是同时，我“看”到锅炉房外，几个原本如同磐石般静止的、代表“潜伏监视”的可能性光点，出现了瞬间的扰动和迟疑！其中两个光点迅速朝着教学楼方向移动！
是夏炽制造的“机会”！她触发了火灾警报！这胆子太大了！
“快！”我低喝一声。
苏晓被警报声吓得一哆嗦，但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将传感器稳稳地吸附在了预定位置。那小东西几乎与锈蚀的金属融为一体，极难察觉。
“好了！”苏晓低声道，脸上露出一丝成功的喜悦。
任务完成了一半。我们本该立刻撤离。但就在苏晓安装传感器的这几秒钟里，我的“可能性视觉”捕捉到了从脚下金属盖板深处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波动！
那不是机械的嗡鸣，也不是之前感受到的冰冷庞大的“存在感”，而是一种……更类似于生物电信号的、杂乱无章的“低语”！
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深的地底，充满了痛苦、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这是什么？！“摇篮”遗址里，难道还有活物？！不是机械守卫，而是……生命体？！
我猛地按住正准备起身的苏晓，示意他别动，自己则几乎将整个耳朵贴在了冰冷的盖板上，集中全部精神去“倾听”。
那“低语”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内容，但那种情绪感染力却无比真实——绝望中的一丝挣扎，黑暗里的一点微光。这感觉，竟与“候车室”里那些麻木的“零时少年”们偶尔流露出的情绪，有几分诡异的相似，却又强烈和原始得多！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所谓的“摇篮”遗址，或许根本未曾真正废弃！它仍在运行，而运行的内容，可能与“**实验”有关？！
那些被“裁剪”的、FP值异常波动的学生，他们的最终归宿，难道不是简单的“清除”，而是被送到了这里，成为了某种……实验品？！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
“时雨？怎么了？”苏晓看着我骤变的脸色，紧张地问。
我无法向他解释这种玄妙的感知，只能急促地说：“下面……有奇怪的东西。不像机器。”
苏晓的脸瞬间白了。
就在这时，火灾警报声停止了。显然是被人为解除。外面那些被引开的“暗哨”的可能性光点，开始迅速回撤！
我们没时间了！
“走！”我拉起苏晓，再次沿着原路狂奔。
这一次，撤退的路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带着一丝愠怒。夏炽制造的骚动显然激怒了某些存在。
我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锅炉房，冲回“候车室”楼后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胸膛。
我们瘫坐在墙角，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浑身都被冷汗和灰尘浸透。任务完成了，传感器安装成功。但我们带回的，却是一个远比任务本身更惊悚的发现和猜想。
晚上，我们蜷缩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按照约定，夏炽会在午夜时分，通过一个加密的短程数据链接，接收传感器传回的第一批数据，并进行初步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接近午夜时，苏晓那个改造过的数据板屏幕亮起，接收到了一串加密的数据包。
“来了！”苏晓紧张地开始解密。
数据很快呈现出来。是震动波形图。最初一段时间是平静的直线。然后，在警报响起、我们安装传感器后不久，出现了一次明显的、短暂的震动——很可能是盖板被开启又关闭的迹象！
“有人进出过！”苏晓低呼。
紧接着，波形图开始出现规律性的、微弱的震动，像是某种重型设备在地下规律运行。但在这规律的震动中，夹杂着一些极其不规则、幅度很小的尖峰！
“这些不规则震动……”苏晓放大那些尖峰，脸色越来越凝重，“不像是机械振动……反而……有点像……生物体挣扎或撞击产生的波形？！”
生物体挣扎？！
我脑中那可怕的猜想似乎正在被证实！
就在这时，数据链接再次闪烁，夏炽发来了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
【数据收到。情况比预想复杂。保持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勿再擅自行动。】
信息的语气冰冷而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连她都觉得“复杂”？这意味着什么？
我和苏晓面面相觑，刚刚因为任务成功而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被更大的不安和恐惧淹没。
我们安装的传感器，似乎不仅仅捕捉到了入口的开关规律，更可能……窥见了一个血腥而恐怖的真相的一角。
而这个真相，连夏炽和她背后的势力，都感到棘手。
“摇篮”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这三个脆弱的同盟者，又将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
雨，终于开始下了，敲打着“候车室”破旧的窗棂，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了压抑的序曲。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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