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不慌不忙地踱步过去，掀开帘子，直接冲入眼睑的便是东厢房床上被拆卸整齐的一具女尸，之所以认出性别，是因为死者的头端正的放着血泼一般的床单上，正对着门口，长发妆容被整理得整整齐齐。除此以外，便是从梁上垂吊而下的干肉，看形状便是灵长类的四肢。
杨友德一眼就被屋内的血腥震慑，然而陈元却注意到东北角的一个人影。东套间只有一扇塑料布糊的窗户，光线本就灰暗，那个墙角更加阴晦。
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一个瘦高的人缓缓地转过头，露出一张骷髅一般干瘦、胡子拉碴的脸。
他前方的地面上，管伟宏头顶插着一把斧子，满脸是血，眼珠圆瞪，浑身抽搐。
杨友德的干呕被这张脸阻断。
那张脸向前移动，仿佛一张面具从墨水中浮现，越来越清晰。
耳畔想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杨友德的目光下移：“我擦！这他妈是人还是妖？！”
此人自腰部以下，生出数条又长又黑，蜘蛛一般的腿！
那个人微微一笑，发出嘶哑的笑声：“你还算有用，可惜晚了点儿。”反手从管伟宏头上抽回斧头，外骨骼长腿突然一抖，陡然加速冲过来！
带着一股血腥的风！
杨友德双手合十，微张口：“吼！”
声如洪钟大吕，气似滔天巨浪！
那半虫半人的怪物好像撞上了一面墙，动作一滞，被杨友德的狮吼功给震得飞回角落之中。
“哈！”怪物发出犬怒也似的声响，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口中尖叫：“不！不，我还没活够！我要吃肉！我能吃肉……”
然而真正的主人显然并不在意一个傀儡的生死。人身从胸口被撕开，露出里面乌黑的毒牙和八只大小不一的圆眼。一甩头，破烂的半截人身脱离它的躯体，如垃圾落在墙角。
那人一边用手臂撑着往前爬，一边祈求：“救我！我还能杀人！我还能杀人！”
面对一米多高的巨型蜘蛛，陈元问：“你来，还是我来?”
杨友德毕竟是湘西办事处的一把手，对于这种连化形都不行的小妖，根本没看在眼中。
他闲适地笑道：“陈老师，久闻大名却不曾亲见，让我们这些乡巴佬开开眼呗。”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蜘蛛发出听不见、却能让人感应的声波，扎心挠肺，若没一点修行，此刻已然昏厥。与此同时，八条腿一蹬地腾空而起，数不清的白色细丝喷薄而出！
“很黄很暴力！”杨友德祭出一道过气网红词，正要施法应对，却见陈元什么法印也没有结，什么咒语也没有念，单掌向前平推，轰地一声，平地烧起三丈火焰！
杨友德被陡然扑面的热气逼得后退半步，那蜘蛛却已经被被大火包裹，烧成一个吱吱乱叫的火球，最奇特的是，这大火笼罩了半间房，除了蜘蛛，连一片墙纸都没有烧着。
杨友德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陈元却抓住他：“小心魂魄受焚。”
杨友德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真火？！”
陈元没有说话，平推的手掌微微下压，那大火倏忽湮灭，和出现时一样突然。
此刻那大蜘蛛已经被烧成两个篮球大小的黑炭。
“杨主任，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地探不出妖气和阴气？”
杨友德显然也想到了，脸色沉重：“明明有妖魔作祟，横死之人众多，却什么气息都没有留下，就是此刻，我也没感应到妖气和阴气、陈老师，您的灵感比我强，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陈元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救救我！救救我！”那半截身的人见蜘蛛已死，转而向他们爬过来，“我是被逼的！救救我，我还能活啊，我还能活！”
杨友德目光怜悯：“哪个人齐腰切断后，还能活呢？你现在还有气儿，不过是因为与妖魔合体太久，尚有一丝妖力支撑罢了。”
那人疯狂摇头：“不不不！你们想想法子，我一定还能活，我一定还能活！”
“早在二十年前你就该死了。”陈元冷笑，“对吧，食肝魔王四水？”
杨友德觉得名字有点熟悉。
陈元继续道：“当初你被警方通缉，逃进孔雀山，没想到当时的山中还住着一户人家，你喜出望外，干脆将一家人全部杀死，占据小院和补给，后来风声不太紧了，你又冒充这家人的身份，装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民，抢劫、诱骗、残杀驴友，对吗？”
那人一愣，脸色的哀求收敛，呲一口坏牙：“这家人什么都不懂，还老实巴交地送我饭吃，我本来没想着那么快动手，但谁让他们非得从山下捡来破报纸糊墙？！那段时间，报纸上都是我的照片和通缉令，他们可能一开始不会注意，但早晚会知道，所以，没有办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杨友德问：“那个蜘蛛是怎么回事？”
那人的目光迷茫起来：“蜘蛛？那不是蜘蛛，那是山神爷给我法宝，有了它，我捕猎、抓人可太方便了。对，对，山神爷，山神爷显灵，快救救弟子！救救弟子……”
他的目光越来越黯淡，逐渐熄灭，腐臭的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杨友德把小丁叫来，三人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这小小的院子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深坑，有的坑里竖着木刺，显然是陷阱，有的白骨累累，有的则扔满了登山服、背包等物。他们还发现了一个石窖，里面放着五具新鲜的尸体，衣服装扮和管伟宏一致，估计是他的队友。
杨友德叹气：“被害人太多，必须上报。”
其他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在露营灯的照明下，他们将所有尸体都集中在气温最低的石窖中，又将所有陷阱拆除，将厚厚落叶扫成堆儿，才回到营地休息。
小丁才参加工作两年，平时最多也就处理些夺舍、妖精恶作剧的事件，第一次接触如此血腥的案子，心情十分低落。特别是管伟宏，半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再见已然脑浆迸流、死于非命。
死亡真是可怕，死掉的动物和人都失去他们本来的面目，变得陌生又诡异。
三人在溪水里洗手，小丁沉默不语，杨友德则问：“你们说，管伟宏算不算伥鬼呢？”
“但他不是鬼……”陈元说着，噌地站起来，脸色变得苍白。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那张全家福的孩子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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