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腾地坐起身，拉开帐篷的帆布门，看见外面LED露营灯下旁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杨友德，另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吞云吐雾。两人低声交谈。
陈元心神微定。这个男人就是个普通人，并非山中的魑魅魍魉。
“老杨，是不是轮到我了？”陈元开口。
杨友德和那个男人一起看过来。陈元迅速打量陌生人，那是个保养得宜、穿着名牌登山服的精英人士，看着像律师或者企业高管，触及陈元的目光，他微微蜷缩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许是鞋子太黑的缘故，他看起来似乎没有脚。
杨友德笑道：“你再睡会儿，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我觉少，睡不着。”
陈元走到火堆边，杨友德介绍：“这位是管伟宏，金城银行的副行长，金融精英！”
两人握手，管伟宏笑道：“什么精英，混口饭吃罢了。”
杨友德怕陈元露馅，连忙点明他的角色：“陈元可是我们书咖的门面，好多小姑娘都冲着他来的。”
“看出来了！”管伟宏笑道，“我们这种社畜，真是羡慕你们，住在青山绿水之间，悠闲度日，尽管挣不了大钱，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哈哈，各有各的难处。”杨友德转向陈元，“伟宏是老驴友了，这次带队来孔雀山探险，可惜队里还有一个老手，一山不容二虎，他就自己单着走了。”
管伟宏苦笑：“早知道不参加群里的活动，还不如我自己来。”
陈元露出好奇的神色：“驴友群？”
“是，自从我喜欢上这种玩法，加了好几个驴友群，如果有时间，就参加群里的活动。”
“那我们能加入吗？”
管伟宏道：“进群需要群主审核，你们可以先申请。”
陈元拿出手机，扫描那个叫做“孔雀山徒步12群”的二维码，果然需要审核，不能直接进。
“审核估计要等一等，群主特别忙。”
三人又聊了几句，陈元将杨友德赶回帐篷睡觉，灯光下便只剩下陈元和管伟宏。
陈元问：“白天你们走的哪条线？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吗？”
“还真有，青石坞、一线天、通天塔都特别漂亮，不过也挺危险，需要有经验的人带路。你们既然是本地人，想必轻车熟路吧？”
陈元摇头：“我们只是在孔雀镇做生意，不算什么本地人，还真没有往深山里走过。最近两年那个雨钟炒得挺火，大家就想上来看看。”
“那你估计要失望了，”管伟宏摆了摆手，“和我吵架那个领队，曾经五次从不同路线穿越孔雀山，但从来没见过钟或者类似钟的东西，我们推测是某个溶洞比较特别，下雨后水量增加产生的声音。”
两人东拉西扯，后半夜小丁来换班，陈元又回去睡了。
借着拿东西的由头，小丁凑到陈元身边低声说：“陈老师，这家伙远看没有小腿和脚，是不是鬼啊？”
陈元也低声回答：“一个人过于倒霉的时候，处于生死之间，必然呈现人鬼两态。放心，他还是个人。如果他提出明天同行，我们就答应。”
小丁点点头出了帐篷。
次日，管伟宏果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陈元从小丁口中得知，管伟宏下半夜也没有睡，整整熬了一晚上。似乎被某种精神力量支撑，他布满血丝的眼珠贼亮，带着莫名的亢奋。
他们又断断续续走了一天，真正深入了无人区，手机信号也消失了。
是夜，他们在一处河滩过夜，刚搭好帐篷，散出去捡柴的管伟宏忽然跑过来，带着一丝喜悦：“诸位，附近好像有山民居住！我看到了一个小房子！”
陈元和杨友德对视一眼，小丁问道：“怎么可能？住这么偏僻，日常物资怎么补给？”
“嗐，反正我看见了房子，还带个小院，收拾得挺干净。”
陈元点了点头：“我和老杨过去看看，小丁你留守营地。”
“哎，好。”
他们跟着管伟宏绕过一块山壁，往前走了大概百十米，借着落日的余晖，看到杂乱的林木间灰扑扑的茅草屋檐。待走近，看清房子是泥糊的围墙，草堆的房顶，竹篱笆的院子，看样式起码要倒推五十年。院子里落满了不知多少春秋的枯叶，但从房门口附近大概三米见方的地面，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有人吗？主人在家吗？”管伟宏喊了两声，无人答应。
“估计就是从前猎户临时落脚的地方，”杨友德道，“得，咱们回去吧，我都饿了。”
“我去敲敲房门。”管伟宏说着，便推开栅栏门，踏着枯叶大步往里走。
走到门口，他发现陈元、杨友德没有跟上来，便招了招手：“过来呀，真的有人住，门锁很新。”
却见陈元捡了根树枝，往左右一捅，只听得哗哗啦啦，面前出现两个四五米深的大坑，只有中间一尺的间壁可以过人。
管伟宏脸色沉下来，整个人微微颤抖。
陈元打开手电筒，先照了照右边的坑，是一些动物的骨头皮毛。又照左边的坑，却是旧衣裳等垃圾。陈元视力好，一眼注意到衣服之间似乎有一个规整的白色东西。
一伸手，那东西飞入他的掌中，却是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已经被水渍晕染，大部人物都面容模糊，唯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右半边脸还算清晰。
他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正思量着，却听旁边的杨友德说：“擦！什么鬼东西？！”
他指着房门：“里面探出个鬼手，把管伟宏给抓进去了！”
陈元也看见了，只是当时他在看照片，余光里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将管伟宏拽进房子。
管伟宏的惨叫传来：“再饶我一次！啊啊啊！”
陈元如翠鸟掠过水面，眨眼间闪到房门口，杨友德先是吃惊，也沿着他的路线奔过去。
灰扑扑的房门洞开，房间很小一览无余，可以看见发霉的中堂和下方的老式八仙桌，除此以外，什么家具也没有，地上一溜血迹消失在东套间的帘子下面。
陈元却没有急着查看，而是走到八仙桌前，桌上摆着一个瓷碗，里面放着煮熟的白肉，但放得太久，在微冷的初春仍然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发霉的中堂画依稀是高山流水的国画，画后面的墙壁糊满了旧报纸，陈元大体一看，最迟的报纸日期距今也二十多年了，其中使用频率最多的是六月三日到七月八日的湘南时报。
杨友德此刻小心地挑开东套件的帘子，立刻退出来，发出一声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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