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儿个儿大，岁数并不大，甚至比双生子还小一些，是局门口的保安。
小保安姓宋，十分钟前，他正如往常一样在局门口执勤。
异常降雨笼罩了北方的龙城，这已经是本周的第二场雨，天气预报说极端天气还会继续。
水洼里映出楼宇的黑影，城市的街道上堵成一片红，灯光随着风雨扭曲变形，给黑影点上血红色的眼睛。
小宋穿着雨衣，立在雨幕里，雨水打湿年轻的面庞，他依旧站得笔直。
这么大的雨，应该很少有人来办事吧。小宋如是想，时不时掏出小本本，从雨衣兜帽的空隙间伸出来看一眼。那是本自制的英语单词书。
街角的公交站，一个身影隐匿在广告牌后。警车从院中驶出，身影立即转身，假装在看公交站牌，却时刻留意着身后。
直到车子走远，他压低帽檐，又拉了拉斜挎包的带子，迈步走向公安局的方向。
皮鞋踩进水里，他浑然不觉，怀揣着从未有过的矛盾心情，慌张却又坚定。
“您好，有什么事？”小宋叫住来人。
“您好，快递。”男人低声道。
“什么？”雨声太大，小宋没听清楚，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身边的同事察觉异样，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高警觉。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盘问的时候，男人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温柏舟的车子通过大门，朝着停车场驶去。谢无终坐在副驾驶，正在吹煎饼，他有点“猫舌”，吃不得太烫的东西。
此刻，谢无终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份快递文件袋。
“快递单”是普通打印纸，封皮上还画着“顺风速递”的字样，是的，画着，用红笔画上去的，只要稍微留意就能看出问题。
保安小宋立在旁边，一脸无措。上楼送件的时候，他就已察觉到问题，可送信的人早已消失在雨中。
“不好意思啊队长，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一跟那人对视，就跟中邪了一样听了他的话……”
小宋支支吾吾，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可他脑子里确实空白的。
又说“那送信的捂得严实，我还当他是因为下雨，结果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看得出他很急，但是越急就越乱，眼瞅着要哭出来，结果把对方形容得神乎其技，跟“拍花子”传说似的。然而一点儿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出。
双生子对视一眼，早上刚学到的知识点，就这么水灵灵地应用上了。
小宋还在努力解释：“不对，不是因为视线，是声音。他一说话我就想听他的，不是，我没有那种癖好，我……”小宋越描越黑，思路顺着奇怪的方向飞奔而去。
“没关系的。”谢无终宽慰道：“不用这么紧张。”
小宋闭上嘴，脸上仍旧是浓云一般的担忧。
小宋的年纪其实比双生子还小一些，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紧张得不知所措。他有这份工作不容易，可不敢捅娄子。
“我记得你，小宋是吧？你帮我挪过车。”谢无终语气温柔，笑容谦和。
保安小宋心中一暖，重重点头。市局1800名在编民警，彼此都未必认得，有几人记得门口保安姓什么？有时候他还要被便服民牌甩脸子。
谢无终告诉小宋，送到局来的东西就可能跟案子有关，只要有案子，就会有对应的法益被侵害。
“所以谢谢你，把这个线索送过来，也许就因为你的转达，会有人因此得救。”谢无终诚恳道谢。
小宋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知道谢队长可能只是安慰他，闻言仍不免大为感动，眼圈儿都红了，却因为好面子不敢表示，使劲儿揉了一把眼睛。
谢无终从不觉得自己的三言两语可以影响一个人，只当小宋是眼睛不舒服，叮嘱小孩儿休班时候不要总在训练场看书，室外光线不合适。
小宋愣住了。谢队竟然知道他这么多事情，而且没有因为他一个保安看英语书就嘲笑他！
小宋在队长的声声关怀中红了脸。
与小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温柏舟冷冽如煞的表情。那脸色能有多黑呢？肉眼可见比窗外的乌云更阴暗。
谢无终毫无所查，还安慰小宋：“你上学时候是不是特别怕老师？”
“您怎么知道的？”小宋同志更激动了。今天真是遇见知己了！
毫不夸张地说，小宋的整个青春，都活在老师的阴影下。
高中刚开学，他在球场上被人故意冲撞，结果因为身子结实，他没倒，对方骨折了。倒霉的事，骨折这位是他班主任的儿子。之后那三年，小宋都过得非常不好。
在高考的前一个月，发生了一件决定**件，那之后，小宋便退了学。
万幸他二叔在公安局工作，得知市局招保安立马通知他，一面试发现他各方面都很符合，加上身姿挺直，外形不错，直接去了局门口当门面。
这一身协警装扮，对于别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出身乡下，常年被欺负的小子而言，这身衣服和这个岗位给了他久违的信心。
至于当初的班主任，现在已成了特级教师，儿子保送名牌大学，大一就开始发SCI，并且是一作。二作是孩子他姥爷，也就是班主任的岳父。
最好的年华全栽在了那个人手里，对方却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甚至可以站在旁边说风凉话，顺便埋怨“小宋这孩子没有礼貌还不知道感恩”。
好在，小宋是个懂得“向前看”的人，否则他也挨不到高三。
如今工作之余，小宋还在偷偷看书，他想重新参加高考，圆自己的大学梦。
之所以偷偷看，因为他害怕那种嘲讽的眼光，即便那些人不会当面说什么，但挤眉弄眼的表情足够传递鄙视的情绪。
然而谢队长跟那些人不一样，他的鼓励真切，他的建议诚恳，他的目光澄澈，他的笑容温暖。
他是倒春寒里一把火，他是征程路上一束光！
小宋激动了：“谢队我一定好好学习！今年高考，我也要上龙城警大！”
那天，保安小宋有了目标。他想成为警官小宋，拥有只属于自己的警号，扛上有星星的警衔，就像谢队长那样。
温柏舟旁观全程，脸色越来越冷。
这场景何等相似？还有什么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好好改造、早日出去见谢无终之类的。
可恶，谢宝宝总是这么招人喜欢。怎么才能把他据为己有？
所有人都看出温队面色不善，唯有一人无知无觉，那就是背对着他的谢无终、
谢无终正在鼓励小宋，大方表示：“有问题可以随时来网安找我，我不在的话，找温队也一样的。”
不一样的，所有人都确信，绝对是不一样的！
“温柏舟？”见弟弟没动静，谢无终回过头。
“对，随时欢迎。”寒冰瞬间融化，这笑容，暖得小宋打了个哆嗦。
欢迎不欢迎的，祝福却是真心的，温柏舟希望小宋快考走，别考龙城警大，最好考到南方的警校去，毕业直接留下，这辈子都见不到谢无终。
保安小宋怀揣莫名其妙的情绪溜走了，网安办公室恢复安静。
楼文珂和楼文瑭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作为全程目击者，双生子明智地决定闭嘴。
小宋送来“快递”的时候，谢队分明起身去接了，但温队先一步拿走了，从信封到信纸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才肯让谢队碰。
楼文珂后来描述：“温队长仿佛古时候的护卫，忠心尽职地守在皇太子身边。”
楼文瑭赞叹道：“还是我哥有文化！我就感觉像太监试毒。”
然后，他遭遇了温柏舟的眼刀。万刀穿心。
楼文珂叹息，他弟不是没文化，他弟只是没脑子。
细致如谢无终，却没看出温柏舟在生气。原因很简单，不管心里怎么闹别扭，一旦面向谢无终，温柏舟的眼中就只有两个字——“乖巧”。
千分之一秒之间的变脸，温柏舟绝对达到了百步穿杨的境界。无论何时，在谢无终面前，他都是乖巧弟弟。
谢无终研究假快递。外层包装很简陋，有明显的二次封胶痕迹，跟单位订的《啄木鸟》杂志外封袋差不多。
新媒体时代，实体杂志的订阅量锐减，除了机关单位和个人偏好，大多数人不再订阅杂志，而是选择用网络浏览信息。
谢无终把外层信封拆开，里面是另外一个信封。
他抬起头，与温柏舟四目相对。“信封套信封。”谢无终道：“里面一张纸条。”
温柏舟道：“上面写着‘挠挠’。”
两人相视而笑，两小只因为代沟无法理解这个笑话。
接着，谢无终真的从二层信封里掏出了一张纸。
众人：“……”
打开来，并没有写着俩字，而是一个二维码。
“所以这个二维码是什么？”谢无终拎着A4纸念念叨叨：“陌生二维码不要扫，一扫码，‘嗖’一下子，划走温柏舟账上三个小目标。”
温柏舟笑了，笑得可开心了，谢宝宝现在讲课都拿他举例子，不用别人了。
人一旦恋爱脑，什么都不重要了。温柏舟笑道：“扫吧，拿我手机扫，回头咱们抓了他，给你升副局。”
双生子：“……”
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诈骗犯都能成为这俩人play中的一环。
也是在那天，两小只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他们温哥是真有钱！！！
至于温哥对他们谢哥有多好，早就不用说了，“嗑糖小本本”就是有力“书证”。
不过不需要担心温柏舟的账户，网安有自己的检测系统。
开机，扫码，网警们打开一个网站，一个在正常网络会显示为“该页面不存在”的网站。
“暗网？！”楼文瑭大惊。
虽然是网安专业，也过了一年的实习期，但这还是双生子第一次接触到暗网相关的案件。
页面加载中，红色的飞鸟图标如同一团火焰，飞过屏幕，撕开无辜者的伤痛，制造猎奇之人的谈资。
温柏舟呼吸一滞，与谢无终对视一眼。在两人以往办理的案件中，这图标已不是第一次出现，然而图标的涵义始终不明。至少已知的黑客组织中，没有使用这个图标的。
页面需要注册用户才能查看，并且要达到相应等级，这难不倒温柏舟。不消片刻，“欺骗程序”绕过了检测，视频成功加载。
影像映在谢无终清澈如泉的双瞳当中，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施暴者将镜头对准受害人，视频中出现女孩儿满脸无助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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