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怪谈里说,女学生在变电室里,手上沾到了口水,又说‘大头’是没有五官的,这里是矛盾的。”
“第二,这个怪谈里只有一人一鬼两个角色,结局是女学生被吓死了,也就是说讲故事的人已经死了,那么从一开始故事就不该流传开。”
“诶?还真是。”楼文瑭挠头,这故事他讲了好多遍,也没发现这么明显的bug。“原来是纯编的。”
“也可能是有依据的。”谢无终道:“实验室和变电室描写得很细致,这故事的背景所在地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编故事的人基于现实场景进行了创作,更贴近学生们的生活,也更容易流传开。”
“还有一种情况。”谢无终补充道:“可能故事本身早就存在,有人把它嫁接到了自己的学校,使故事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是网安内勤。“大头校园怪谈”传播甚广,转发点赞破万,发帖的小孩儿害怕了,主动找家长承认了错误。小孩儿说,故事是他在兴趣班听说的,感觉很有意思,就嫁接到自己学校进行了一番发挥。
“大头校园怪谈”当场破案。
谢无终往办公桌前一坐,温柏舟立即递上热茶。
一进屋他就开始泡茶,泡好又用小风扇吹着,这会儿温度刚刚好,适合谢宝宝的猫舌。
“师傅太厉害了!”楼文瑭本来想拍个马屁,但说出口却是真心实意地夸赞。
楼文珂也想夸来着,结果被他弟抢先了,他弟还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真是无聊。”楼文珂明目张胆指桑骂槐:“不好好学习,考试通不过,只热衷于这些杂七杂八。”
楼文瑭:“……”
他要跟他哥决裂,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夸他哥长得帅了!
“也不全是因为无聊。”谢无终喝了口茶,道:“其实很多怪谈的出现,都是与当时的现实情况有关联的。”
“比如早期的怪谈,说情侣晚上密会,把车子停在无人路过的树下,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男友下去查看再也没回来,女友听到车顶上有刮擦的声音,吓得不敢动,直到又有人敲窗,女友吓了一跳,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是警察来了。”
“警察带她下车,叮嘱她不要回头看,女友因为好奇还是回头了。然后,她看到车顶的树上吊着某样东西,那是她男朋友倒吊的尸体,指尖血肉模糊,已经见了骨头。原来昨晚的刮擦声就是男友的挣扎求救。女友受到惊吓,瞬间白头。”
谢无终讲完一抬头,只见两小只抱作一团,又是一对亲密的好兄弟了。
双生子不明白,明明谢队只是平铺直叙,言简意赅,为什么讲出来比楼文瑭的声情并茂还恐怖啊!
反观温柏舟就很兴奋,甚至眼睛都亮亮的。他最爱听谢宝宝讲故事了,特别是鬼故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钻进人怀里。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用这招了,好想停在十八岁那年。
谢无终讲完故事不忘总结:“其实这个故事的诞生,就是在私家车普及的阶段,警醒大众夜晚在偏僻路段可能会很危险。”
双生子:“……”这么一解释就完全不怕了。
看来语文课上的归纳中心思想还是有现实意义的。
回到今天的校园怪谈,谢无终道:“故事里对这个学生有几处细节描述,反应人物特点。比如刚醒来发现被雨淋,主角的第一反应是拿窗户泄愤。再比如明明是自己推错门,却踹了门一脚。还有心理描写,坏人那么多凭什么就我见鬼,这等于直接点出她也不是好人。还有很多细节,我就不重复了,总之创作者的观点很明确,就是故事的主角本身也在作恶,所以才会‘见鬼’。”
双生子彻底不怕了。搞了半天校园怪谈只是个劝人向善的宣传贴。
“不过——”谢无终又道:“故事里提到了美术生的死,前些年七中确实发生过美术生坠楼,据说就是因为校园欺凌。”
“那案子我记得。”温柏舟道:“那孩子在实验楼坠楼,家长不认可他是自杀,说那孩子最近废寝忘食,一直在画一副‘天使图’,如今画都还没完成,孩子不可能去自杀。但无论是家里、教室还是画室,都没有家长说的那幅画。”
“那现场呢?”楼文珂问:“能排除刑事嫌疑吗?”
温柏舟道:“当时没有办法判断他从几楼坠下,有不少师生围观,等我们的人赶到,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了。”
谢无终也道:“当时争议很大,虽然不是我们组负责,但也都有所耳闻。最后是综合现场情况,加上此前的欺凌事件,最终定性为自杀。”
双生子陷入沉寂,半晌儿,楼文瑭叹道:“原来是都市传说融合本地旧闻衍生的故事。也对,世界上真有鬼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楼文瑭刚说完,就被他哥拎了起来。“走,去打水。”
“打水?早上不是——”楼文瑭把话咽了回去,他注意到了哥哥的表情,麻溜拎上水壶跟了出去。
“咋啦哥?”一进开水间,小机灵鬼立马问他哥。
“你刚刚说什么?”楼文珂道。
楼文瑭眨眨眼:“我说得多啦,请哥哥明示。”
楼文珂长长吐出口气,道:“有鬼就太可怕了。”
“对啊,怎么了?”
“谢队的表情……很难过。”
“啊?”楼文瑭懵了:“我没注意啊。咋回事儿?师傅是有神论者?”
“甭胡说。”楼文珂拍了弟弟一下,解释道:“谢队出生时妈妈就去世了,后来爸爸也牺牲了。”
楼文瑭懂了,师傅说不定无数次期盼过,这世界真的有鬼,那样他可以跟爸妈再次相见,或者,至少让他们看到他过得很好。
“哥。”楼文瑭叹道:“你说咱们温队患得患失这么多年,是不是就因为谢队的爸爸?”
“或许吧。”楼文珂道:“我听说当年谢叔叔是有机会撤走的,是为了温队才返回去,结果……”
两小只沉默了,开水间里只剩下热水器工作的“呼噜”声。
***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窗外雷雨将歇,女学生坐在病床上,神情紧绷到极点。
“别过来,啊啊啊别过来啊!不要找我不关我事!他们都动手了不关我事!”
医生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面对以泪洗面的父母。
韩艺梅的母亲崩溃大哭,父亲不依不饶抓住医生的手:“你们快救她啊!不过就是受了惊吓而已,这都治不了,光打什么营养液浪费我们的钱!”
医生:“……打营养液是因为她不肯吃饭。而且我已经说过了,她不光是吓着了,她有心结,又不肯说,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啊。”
接着又是一阵哭嚎拉扯。
楼梯口,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儿捧着一束花,盯着这情形看了许久,转身离开了医院。
***
双生子打水回去,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
今天接的案子案情非常简单——杀猪盘诈骗,被骗的人跟老朱年岁相当,是个渴望夕阳红的鳏夫。
是儿女带他来报案的,一下子被骗了一百七十多万,老头一夜之间——更老了。
在办案区,老人向网警们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不像老朱当时那么有条理,这次的报案人叙述非常模糊,讲了三遍剧情都不一样,一会儿说对方是卖茶叶的,一会儿说对方是个保洁,最后说其实对方是个女学生。
楼文瑭头都大了,心说您都被骗了,就别来骗警察了行吗?楼文珂也不理解,分明是受害者,却不肯提供有用的线索,东拉西扯一番,怎么这么不配合工作?
楼文瑭终于没忍住,对报案人道:“您这儿一会儿一个变化,跟孙猴子似的。”
“唉对对对。”报案人道:“就是跟孙猴子似的,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数,我就跟中邪了似的,全听她的了!”
双生子:“……行。”
谢无终把双生子叫到近前,让他们仔细看报案人的笔录。两小只认认真真看了,并且更加确信一件事——报案人非常不配合工作。
“他不是不配合。”谢无终道:“他一直在强调对方手段非常高明,换句话说,就是上当这件事不是他的责任。”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谢无终告诉两小只,不是受害者不配合,这其实是一种认知失调。
人总倾向于相信自己是理性的,网警们科普时也会有人不屑,“这样轻易的骗局怎么能骗到我”,即便真的到了上当的时候,内心也会让他们选择相信自己是聪明的。
这时候将结果的发生归咎于对方,是对方的强大能力导致自己的不自觉服从。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受害者自己都信了,不是隐瞒细节,是真的想不清楚。
其实这跟恋爱差不多,总觉得奇怪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旁观者看得明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谢老师给别人讲课一套一套,放在自己身上又是白费。
至于老朱的案子,当初带他来报警的是孙大爷,算是警方内部人员,提前给他做了工作。而且,老朱无儿无女,也没有亲属埋怨他上当受骗,他不需要给自己找补,也不必在一群陌生人面前顾及面子,反而好办了许多。
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并确认这起案件属于海城诈骗专案,转海城局办理。
之后,谢无终给楼文瑭交办任务。
“祁哥那儿有篇调研文章,我觉得你文字功底好,可以帮上忙,你愿不愿意参与一下?”
“愿意愿意!”楼文瑭点头如小鸡啄米。
虽然连执法资格考试都没过去,但谢队鼓励他,说刑侦一支队的江明月队长也是“二战”才过了,也没耽误他积极进步。
是金子早晚要Blingbling,楼文瑭决定,要发挥特长给哥哥看看!
领过任务,楼文瑭挺起胸脯,对哥哥骄傲一笑。
他不知道这是师傅和哥哥共同商议的结果,大家都在为小朋友的成长费心。
光说不练假把式,楼文瑭吃饱饱,擦干净嘴巴,立即行动。
一开门——门口赫然站着个人,人高马大仿佛个熊,背后“咔嚓”一个闪电,吓得小朋友一个激灵!
好歹没叫出声,算是保住了颜面。
来人是局门口的保安,一身雨衣跟交警执勤时候的差不多,只是标识不同。
看地面上的水渍,这人应该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怎么不敲门?
“找谁?”楼文瑭后撤半步,拉开防御。
不怪他一惊一乍,对方真的满脸都写着“阴沉”,下一秒掏出刀来都不令人意外。
大个儿抬起手,抹了把脸,开了口,声音年轻且拘谨。
他说:“我想找谢队。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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