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云锦书拿着本练习册学着钟凝画画,她学的挺快,画出来的有模有样。
“钟大师,你看我学成没有。”云锦书跟她说着悄悄话,把练习册推过去给她看。她看着自己的画作得意道:“您指点指点。”
“还行,没学到精髓,还少了点灵魂。”钟凝也低声答她。
“请您赐教。”云锦书一脸谦虚请教样。
“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嗯?”
“就是你画画没有感情,全是技巧。”钟凝言简意赅。
“懂了。对了你真不跟我一块去后花园那边?反正你到时候也要一块去比赛赛场。”云锦书提到。
“到时候好像要去外省是吗?我没记错的话。”钟凝低了低头,眼眸中流转着一丝担忧和犹豫。
云锦书看不到她的神情,她一口应道:“对啊,而且那边离饭堂是真的近。”
“老师他们给吗?”这个不是她担忧的,但她还是开口问了下。
“请个假的事,也不是天天去。”
“下周再看看吧。”
——
终于熬到了周六上午放学回家,“钟凝我先走了!有事微信call我!拜拜拜拜!”下课铃刚打响,云锦书就背上了书包,火急火燎地出了教室门,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嗯,知道了,拜拜。”钟凝还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丝毫看不出要放学回家的喜悦和迫不及待。
蓬开一中是允许并鼓励学生周末留在学校自习的,但是整整一周没回家的学生在学校熬了一周,浓厚的“恋家情”驱使他们每天都在祈祷这周能突然双休回家。
但钟凝不一样,她已经在学校留了一个月了。本来这周她还想继续留的,但是钟母直接一个电话打到班主任那,说家里有事让钟凝这周必须回家。
她如同之前坐公交回家般,等到中午最晚的11:45那趟到学校的公交车快到时才出校门。今天可能晚点,公交车晚了五分钟才来。这个时候车上加上她和司机只有五个人。
钟家离学校不能算近,但也不是很远,公交车会绕点路,算起来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等她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钟凝刚进到家门,就看到钟母在收拾碗筷,她弟钟烨坐沙发上玩着游戏。
“舍得回来了哦,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待学校里呢。”说话的是钟母,她手里捧着碗往厨房里走,接着就听到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不是你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她放下书包,从沙发前的零食箱里翻出一块小面包,看了眼没过期没发霉后,撕开就往嘴里塞。
“你弟下周三去春游,刚好那天他生日。”钟母的声音从厨房顺着水声传来。
“说重点。”钟凝咽下了口中的面包,不耐烦道。
“你上次那奖学金我记得有3000块是吧,你弟他……”
“搁这等我是吧。”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空气中流动的分子好像也停了。
“你就当给他个生日礼物了。”
钟母在厨房低头洗着碗,说出的话的音调不带一点起伏和感情,仿佛是在很平淡的叙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小事。
“21年我拿了第一笔奖学金,还没在卡里待够三小时,你跟爸转眼就带着钟烨去吃了顿1000块的升学宴,还不告诉我。22年拿我好不容易才存起来的三笔奖学金给他买了部8000块的电脑。23年把我赢的5000块竞赛奖金给他报名去外省旅游。”
钟凝从知道她妈打电话让她回家后就一直憋着脾气,她本来只想回来拿完东西就走,即便流浪街头都比在这家里听他们废话要好。
“这些就算了,我忍了一次又一次,你们变本加厉,还把云锦书送我的背包拿去二手交易平台给卖了。那他妈的是我的生日礼物!”
放在沙发旁边小桌子上的观赏花瓶被钟凝顺手拿起,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个玻璃彩釉花瓶被扔在地上,“咔嚓”一声短促又清脆,玻璃碎片很快就溅了一地,好似钟凝对这个家的忍耐般彻底支离破碎。
“你干什么?!”听到声响,钟母终于从厨房中分心出来看了她一眼,语调也有了明显的尖锐和上扬:“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同学不是很有钱吗?没想到送的礼物这么低级。”她话语里的嫌弃满的快要把钟凝淹没了。
“你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吗。”
“够了,吵死了。”这句话是钟烨喊的,他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地摘下耳机,“妈你也是的,喊她回来干嘛,她喜欢待学校你就让她一辈子待学校里得了,直接去她房间搜不就行了。”
“你别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们逼着改选科的弱鸡。”她带着点自嘲的味道,朝着钟母说道:“你们以后还能从我这拿到一分钱,我跪下来给他磕十个响头。”她指了指重新戴上耳机打游戏的钟烨。
钟凝现在所在的班级是纯理班,但她不是很喜欢理科,她更喜欢学文,但钟父和钟母硬是要她去学理,说理科以后更好找工作赚钱。于是在他们的半威胁半利诱下,钟凝被迫改学理。
“你现在是真的硬气了钟凝。我们养你养这么大容易吗。”钟母又想打亲情牌,但她看钟凝现在的脸色,就是一幅软硬不吃的样子。“你别忘了,你爷爷给你留的东西现在只有我和你爸知道在哪。”钟母拿出来杀手锏,之前每次把钟老爷子摆出来,钟凝都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她看到钟凝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还想再说什么,手上洗碗动作也没停,刚张开口就看到钟凝背上书包,越过那堆玻璃碎片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咔”的一声,房门在里面被锁上了。
钟凝被这一家人的嘴脸给恶心到了,奈何爷爷给她的东西还在他们手上,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如果有的话到底是什么,她不敢拿这个赌。
但她肯定要想办法给拿回来。
钟家不算是富裕家庭,但是钟老太太还受着传统思想的束缚,重男轻女这一已经很少见的社会现象,在钟家这一脉却仍旧是根深蒂固。
当初钟母怀孕的时候,钟老太太分析她的孕期各种现象习惯,肯定她怀的是个男丁。全家人都兴高采烈的,恨不得把钟母当皇后伺候。结果到了孩子出生那天,医生说是个女儿,母女平安。这句话直接给钟老太太和钟父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钟老太太和钟父想过要不要将这孩子送福利院,但钟母怕这样做会违法,并且钟老爷子知道后直接训斥了他们一番,他们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起名时,钟父钟母一致同意给这孩子取名钟盼儿,盼儿盼儿,盼他们的下一胎是儿子。
碰巧钟老爷子过来看孩子给听到了夫妻俩的对话,气的一口气堵在心头,说什么都不肯取这么个意义的名字。
在钟老爷子的极力坚持和绝不让步的态度下,再加上户口本在钟老爷子手上,夫妻俩最终同意钟老爷子给她取名为钟凝。
钟凝脑海中对爷爷的记忆已经很淡很淡了,她只能在她七八岁的日记本中翻寻爷爷的身影,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场带来一辈子潮湿的暴风雨,但钟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太小了,她好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中的爷爷举着相机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爷爷在梦中跟她说要出一趟远门,而后梦醒了,爷爷再也没回来了。
钟凝手上的日记本被保存的很好,除了微微泛黄的纸张,或许只有那稚嫩的字体可以看出这日记本的年份。
她看着2015年6月18日的这篇日记,脑海中爷爷那张模糊的脸慢慢变得慈祥,他的脸上永远带着欢笑,他的笑声也再次清晰起来。
书包还背在肩上,她就这样站着,一遍一遍地翻着这本日记,最后又翻回到扉页。
上面只有十六个字:
钟灵毓秀,灼灼其华;凝思凝意,落雨成花。
铅华剥落,墨印留香。这是爷爷留给她的想念。
钟凝太想把它带走了,但它又太沉重了,她现在摆脱不了这团迷雾的围困,只能让它委屈于此。
将日记本重新收好之后,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刚才那一小块面包早已被早上上完课的饥饿感给消磨殆尽了。
她翻出了被她藏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旧的锈迹斑斑的铁盒,这盒子大概只有扑克牌盒大小,钟凝费了点力气才把盖子打开,掉落了一点猩红的铁屑在地板上,她从里面拿出了仅有的五张一百和三张十块,还有五枚一块钱的硬币。然后她拆开了自己的手机壳,把那五张一百折成三折放进去,又把那三十五块塞进了书包隔层的小口袋里。
然后她把铁盒原封不动地放回角落,把原先摆着的几个玩偶也放回原位挡着,接着顺手在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掉了刚刚掉的那点铁屑后就把纸团塞进了校服裤的口袋里,最后才离开这个房间。
钟凝出来时钟母已经不在厨房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而钟烨还在一旁玩手机。她路过客厅时看都没看他们两个一眼,刚刚被她扔在地上的花瓶玻璃碎片也都还在原位。钟凝没管这么多,直接往大门那走去。
钟母忍不了她这副不听教的模样,冷冷开口道:“你弟生日你不给他礼物就算了,现在还给我们甩脸色摆脾气,你……”
“你们放心,等他百年大寿我一定给他风光大办。”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嘭”的一声干脆利落。
“好了妈,她的礼物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你到时候去她房间里找找看她有没有自己私藏零花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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