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湛梦见了家乡黑烬滩。
黑烬滩是荧惑偏僻角落的水乡泽国。
那里的云像苍白的火焰堆。
云尘之下灰浪横涌,粗石散砺。
就要下雨了。
许多孩子站在河边。
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线。
雷声轰鸣。
所有的线都向天空绷直。
就像被无形无相的神灵牵住。
或者,被一个不具体积但质量极大的奇点扯住……
寥湛醒来。
她手里也牵着根线。
线头垂在半空。
她惊诧地愣了会神。
就站起来,一圈圈绕着长桌走。
机械地规律地公转。
就像一颗行星。
长桌摆在几何形的大屋里。
正对长桌,有一扇格外明亮的门。
门后开着灯。
灯光映上打了蜡的木地板,像一方静止的金色水面。
就要下雨了……
天黑带蓝。
寥湛跑过去推开明亮的玻璃门。
没有人。
只有窗帘长长地飘着。
寥湛这才想起他们早就说好,要去聚餐。
而她也早就告诉大家自己不去。
只不过,她以为川照也不去。
“川照?”
寥湛一边呼唤一边穿过广大的空旷,
“川照?”
不在公共小厨房。
不在吸烟室。
不在迷雾房。
不在雨帘。
也不在火草长廊。
这里结构复杂,像迷宫。
有的屋子正常,有的屋子怪异。
有那么一间可被看作“永恒黄昏”的所在地,相当于古老的“黄昏之地”的一个碎片。
还有一间拥有无限的纵深。
里面没有别的,除了雪松就是青苔。
还剩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没找:
休息室。
寥湛已不抱希望。
但正如你预料到的。
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自行向后旋开了。
她既愧疚又惊喜。
“川照?”
“没有川照。”
走出来的是云途。
他的头发乱如鸟窝。
走路时手脚拧巴,一看就是以不适合人形骨架的姿势蜷了很长时间。
“他们去吃饭了。你不知道吗?”
云途说。
云途将一片发光暖岩严丝合缝地盖在透明的水杯上。
杯中液体将暖岩的光打碎四散。
房屋瞬间被光线充盈。
云途拉开椅子坐下。
“你也刚睡醒?”
寥湛点头。
一不小心就从下午睡到了黄昏。
感觉好烂。
“一点也不烂。”
云途同情但斩钉截铁,
“一觉睡到黄昏,哪有比这更爽的。喝点什么吗?”
“不喝了。”寥湛叹息。
“太好了,”云途说,“那你就来杯苍露白桃吧。”
冰块涡旋像破卡车一样断续轰响。
云途端来两杯颜色明快的饮料。
一杯是樱桃红、奶酪黄和泡沫白的渐变。
另一杯是苍露果汁浸泡桃子果切。青白色的澄澈透明里沉淀几颗冰球。
他自己留下那杯精心调制的暖色渐变。把冷饮推向寥湛。
此时氛围真好。
寥湛可以暂时不去回想困扰她已久的梦。
不去想黑烬滩、线、石头荒原、已结束的浮景连年战争和少年往事。
可是,下雨了。
云途跳起来,去雪松空间拿工具箱。
黄昏的风雨从四面墙外挤压房间。
寥湛想起古老的传说。
黄昏时刻,风里的能量最杂乱也最神秘,远胜幽暗深邃的午夜[注:出自《巫士唐望》系列,卡洛斯·卡斯塔尼达著]。
云途提着一个帆布袋大的水滴。
那就是工具箱。
水滴像有偏光的亚克力一样既澄澈又浑浊。没人能看见里面装了什么。
寥湛拎起两个叠在一起的桶,桶里装满带塞子的瓶瓶罐罐。
荧惑的雨空灰蓝发紫。
云是薰衣草色的。
看似柔和浪漫,实际不是。
就像寥湛认识的一个女人。
除了块状的雨水,薰衣草色的云还带来阵阵裹水的风。
他们走过屋与屋之间的风口,抱着器材倒着走。
树好像也变成了河,不间断地往地上倒水。
寥湛的心却雀跃起来。
在风里行走,在雨里劳动。
这才是她的二十岁。
在路对面的屋顶上,云途撕烂了水滴工具箱,将碎片往雨地里一泼。
碎片消失了。
只剩一小块透明立方,一个水壶,以及两把刷子。
他把透明立方压成长板,又将板子掰成两块,分给寥湛一块。
他们从水壶里倒出树汁,用刷子刷在透明板表面。
一人抱着一块,蹲在雨里。
雨淋过透明板,留下大致算是平行的水痕。
云途立刻把板子转九十度。
于是水痕稀稀落落地织成了一张网。
他把网揭下,重复数遍,得到了好几张网。
这就是雨痕网。
寥湛转得慢。
更密集的雨痕织成更致密的网,致密到可被称作一块布。
这就是雨痕布。
“可以了!”
雨声太响,云途用喊叫声通知寥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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