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放晴了。
寥湛在海景客房醒来。
尽管昨晚凌晨才回来洗澡睡觉。
生物钟仍让她早醒。
窗外,海上的云彩像宽阔的轻纱,拖过大半个天空。
寥湛举着一杯柠檬水,望着这寥廓壮丽的巨物。
自己似乎离从前的那种沉思的带有神性的日子太远了。
渚光也醒了。
捧着另一杯柠檬水,来到寥湛身边。
她们肩并着肩,望着浩瀚的天和海。
明澈的蓝,澄净的蓝。
空无的蓝。
“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渚光问。
“因为待会儿该吃早饭了。”
寥湛回答,
“不吃早饭对身体很不好。”
“那当然啦。”
渚光点点头。
她们相视一笑。
这是一组很友好也很平淡的对话。
没有相互挑逗。
也没有相互掠夺。
是广阔的风光让她们平和下来吗?
还是她们其实累了,不愿继续演戏了。
演一场名为爱实为自我满足的戏。
渚光走到阳台上,面朝海涛。
她依然美丽。
纯白长裙,银色腰链。
发丝张扬。
吵架的时候,她眉头拧起,怒目圆睁。
深夜照顾寥湛的时候,她面容憔悴,眼底乌青。
渚光,水边的光,水边的珍宝。
寥湛不再把她视作珍宝。
而是一道美丽的星光。
星光应当在广阔天地飞翔。
寥湛希望放她自由。
渚光没有跟着寥湛回飘浮山脉。
之后连续三天,渚光都通过渡语绸上的远程通讯对寥湛说,工作原因,出差,赶不回来。
寥湛知道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
心痛是免不了的。
尽管她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这毕竟是她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对拂姜,只是单恋。
和渚光,是将所有亲密恋人的共同经历通通过了一遍。
寥湛其实希望,一生一世都只和一个人在一起,从一而终。
但她们确实是不合适。
美好的理想,有一些值得守护,有一些,最好还是屈从于现实和理性。
因为,她还是希望能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好好地活下去。
也希望渚光能继续坚守着自我——
永远美丽,永远活力张扬。
白昼时,寥湛可以用理性来麻痹自己。
夜晚,就不可阻挡地想念渚光。
想念她躺在自己臂弯时温暖又绒软的触感。
想念她的头发在枕头上铺开的光泽和弧度。
孤独……
她真怕孤独。
当初,就是因为害怕孤独,才那样草率又急切地追求渚光。
在这一点上,寥湛很羡慕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好像从来都不怕孤独。
不但她母亲。
母辈的那几位女子好像都是这样。
花醉、青泥、鲜欢和粼影。
在悠泊接管黑烬滩的庄园之前……
不对,要更早。
在榆旻接管黑烬滩之前。
是这些女人掌管着家族和产业。
她们本非直系继承人。
但所有的直系和旁系继承人都不认同祖辈的理念,也不认同自己作为神念同盟和支持者的身份。
在寥湛出生之前,他们就都离开了家庭。
只有这四个女孩留了下来。
为首的是花醉。身形高大、容貌端庄、面相有些凶狠暴戾的深色头发的女子。四姐妹中的老大。
青泥是老二。据说,她少年时天真活泼但眼神阴沉,曾经叛逆离家几年。到寥湛记事的时候,她已经跟在长姊身边协理家务许多年了。
鲜欢是寥湛最喜欢的姨母。身材妩媚,风情万种,但其实最疼爱小辈。
鲜欢照顾着所有姊妹的孩子,让成为母亲的女人们可以继续斗志昂扬地投入到产业的维护和扩张当中。
粼影是寥湛的母亲。
在寥湛的几个姊妹当中,形貌与她最相似的是天凝。
气质与她最相似的是梧光。
清冷,细致,面露厌倦。
或许寥湛也很像她。
但她不怎么在乎。
她有时有伴侣,有时没有。
有伴侣也是为了当下的快乐和幸福。
而不是为了治愈过去的需要或对未来救赎的期许。
寥湛想,或许那样才是正确的。
她应当鼓起勇气来面对孤独。
在孤独中奋进。
以及,创造快乐。
就像那些刚毅的女人一样。
寥湛没有再和渚光见面。
那天在钻石海边就是她们的最后一面。
通过渡语绸,渚光说:
我想和你谈一谈分手的事。
寥湛同意了。
并感谢她给自己带来的这些美好时光。
以及力量和智慧的启迪。
并祝她以后: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再觅良伴、爱情圆满。
终有一日建立起她想要的那种家庭。
渚光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她们不约而同地切断了通讯。
多么高效、低耗能的一次分手。
寥湛想,这就是新时代的忙碌美丽而充实的年轻人该有的分手方式。
该去举哑铃了。
分手的现场很平静。
但分手的后劲很大。
压腿时她情不自禁就哭了。
举哑铃时也在哭,揍沙锤时也一样。
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双眼酸痛。
她不得不停止运动,靠着墙浑身发抖地大哭。
哭就哭了。
至少,她选择了体面和自由。
选择了对双方都好的路。
她确信,这是理性、坚强的。
再巨大的疼痛,如果能用哭泣来纾解,就都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她好像不是在为失去渚光而哭。
而是为再次形单影只而哭。
她忽然有些恐惧。
她和渚光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分手。
那么,到底是她放弃渚光在先,还是渚光放弃她在先?
她不会又一次被抛下了吧?
就像被拂姜抛下一样。
巨大的恐惧袭来。
她站不住,沿着墙壁滑倒在地。
双手麻木地垂在身侧。
视线模糊。
渚光那么漂亮,性情讨喜,收入也可观。
在寥湛之前,渚光是不是已经谈了许多恋爱了?
选择寥湛,是不是因为她只想玩一玩?或者,填补空虚?或者,确认自我价值?
和寥湛在一起的时候,渚光是不是已经又在和其他人**了?
和寥湛争吵的时候,渚光是不是去别人那里找乐子了?
和寥湛分手以后,渚光是不是立刻投入了新的温柔乡?
就像拂姜当年所做的一样……
但寥湛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资格怀疑渚光。
难道她自己就不是因为怕寂寞、想忘记别人、想找回自我价值,才奋起追求美丽、活泼、收入又远在自己之上的渚光吗?
归根结底,她知道世界上最丑恶最懦弱最贪婪的人其实是自己。
一夜无眠。
分手终究还是耽误她的作息了。
但没有耽误她工作。
她带着后知后觉的又一桩巨大创伤和疲惫的身体,再次开始工作。
真奇怪。
作出决定的时候,没以为自己会因此而这么痛苦。
不过,当天下午,她似乎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手不哆嗦了,脑袋也陷入了疲倦的温柔的迟缓。
当然,可能也只是困的。
她想,自己不惧怕再一次开启恋情。
这次,她绝对不会乱给人提意见。
也不会刚确定恋情就同居。
当然,也不会这样草率地开启恋情了。
她会冷静观察,仔细体会,慢慢做决定。
即使开始追求,也不再用那种令人头晕眼花的梦幻手段。
她要平淡地、稳妥地开启新恋情。
最后,她决定暂时不要再爱上一个美丽、自律、追求完美的年轻人。
外表越完美,阴暗面和攻击性就越令人难以接受。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为了自己,也为了纪念渚光。
她不要重蹈覆辙。
是啊,或许你也注意到了。
尽管她是以“要像母亲一样自立自强不怕寂寞”为驱动而跟渚光分手的。
她仍在准备着开启下一段恋情。
时日流淌。
漫漫夏日追逐着云团和雨流。
寥湛回到了先前的生活。
独自醒来,吃早饭,泡在雪松空间和火草长廊,时而去云笼值班。
她还是不参加集体聚餐。川照仍然帮她打包剩饭。云途依然向她抱怨自己和川照的争吵。
川照和云途似乎心照不宣。
谁也没有询问寥湛,最近渚光去了哪里。
悠泊也依然来找寥湛签字。
她们还是一起去探望妹妹们——而后,罗绮抱怨悠泊,寥湛训斥罗绮,罗绮顶撞寥湛。
寥湛不再提起渚光。
悠泊也没有提起那个开饮料店的男朋友。
“我听说多奈卡尔高原在筹划建一种完全飘浮的建筑。”
等车的时候,悠泊说,
“渚光有没有参与这种工作啊?”
“不知道。我们早就不见面了。”
寥湛简短地说。
悠泊望向她。
她望向别处。
“我其实很好奇这种建筑。”
悠泊摘了一片行道树的树叶,像是没提起渚光一样自然,
“一个人逛没什么意思。等你有时间的时候,陪我逛逛?”
“没问题。”
寥湛爽快地平静地答应了。
但是并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有时间。
云栈列车来了。
悠泊上车。
寥湛目送列车开走。
转身,走向缆车站。
今天她不回飘浮山地。
她要去青薄荷草甸。
出差。
在完全不为渚光哭泣之前,她不想再回飘浮山脉了。
以及,晨旭塔楼,三角鱼镇,云笼。
她暂时不想去任何熟悉的地方。
下缆车。
转帆船。
走水路。
又是粼粼波光的夜色。
也是在水边,她和渚光重逢……
那一天,在水边,渚光的发丝银亮而灿烂。
今天,寥湛没穿枯稻色风衣。
万物皆流变……
寥湛背对着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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