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但渚光购买的玫瑰花和项链放在床头。
渚光本人也睡在寥湛身边。
刚和一个人确定恋爱关系就跟这个人住在一起,这很草率。
寥湛知道。
但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孤独。
也受不了梦魇。
渚光安恬地睡着。
美丽的悬朗族人。
即便睡着了,每一根发丝也依然在闪闪发光。
寥湛像打量一串美丽的项链一样望着渚光。
渚光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自我价值的证明吗?
她想证明自己配得上这样美丽的珠玉。
勤奋、聪明、自律的自己。
有着受人认可的工作、想办到什么事就能办到、容貌还很美丽的自己。
配得上美丽的珠宝。
既然她配得上,那么,她就是有价值的。
那么,曾经喜欢过她、后来又不再喜欢她的拂姜,就是因为有眼无珠而不再喜欢她。
而不是因为寥湛没有价值。
夜间,福波斯星的银光透过窗帘照在房间。
寥湛辗转反侧。
不能继续任由自己失眠了……明天还得早起工作呢。
但是,很奇怪。
一旦有人来爱她,她就发现,自己其实早就不想工作了。
不过,还是要工作的。
渚光是个热爱工作的人,所以寥湛也应该是。
白昼来临。
她们各自投入工作。
她们约好,有时住在渚光在三角鱼小镇的家,有时住在寥湛在飘浮山地的工作室。
如果约会,就去晨旭塔楼或海边。
因为,她们是在晨旭塔楼重逢,在绮屿海边第一次拥吻。
但她们不再去绮屿海了。
因为不想被灯塔守们撞见。
面前的这片海叫“钻石海”。
沙滩小伞的边缘挂支着一圈水晶流苏。
渚光穿银色的分体式泳衣,头顶一架心形墨镜。
她的肤色不算雪白,但由内而外散发夕轮星一般的银光。
银灰色的头发如云雾丝线,似直似卷。
寥湛将一大把金雀花放在小桌上,开始仔细地往肩背涂抹防晒霜。
也帮渚光涂。
渚光望着海浪白光。
令寥湛不解的是,渚光显露迷茫神色。
寥湛一直以为迷茫的只有自己。
也一直以为,只要和渚光在一起,就能渐渐忘掉往日的迷茫。
“你看上去有点忧郁。”
寥湛轻轻理顺渚光后背上的头发,
“忧郁也让你很漂亮。就像喜悦和意气风发一样。”
渚光半侧着头,垂着眼睫。
“那倒是好事儿。”
“我很希望知道你在烦心什么事儿。”寥湛温柔地说,“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说呀。”
她其实没报太大的希望。
但渚光爽快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然后黯然神伤。”
总是想起以前的事。
还真是和我一模一样呢。
寥湛想。
你是因为想要忘记从前,所以才这么爽快地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你也有恋恋不忘的旧情人吗?
“我有父亲,母亲。但他们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离异了。”
渚光说道。
“我不常对大家提起。班里的人也一直以为我家庭很圆满也很富足。”
原来是家庭。
寥湛松了口气。
“我跟着我妈过。但也跟父亲有联系。”
渚光摘下心形墨镜,放在膝盖上。
“他们吵翻了之后,心情都不算太好。所以,在家里,我得哄着我妈。跟我爸用渡语绸通信的时候,我得哄着我爸。”
寥湛是单身母亲用血盘接的孩子。
她的姐妹们和她来自同一个母亲。
有的也是母亲独自用血盘接来的,有的是和伴侣一起用血盘接的。
伴侣也不是同一个。
她的母亲好像不怎么需要她哄着。
但是,她母亲也不怎么见她。
“你能想象小孩子哄着父母亲时的感觉吗?”渚光落寞地一笑,“他们心情不好,但不会直说。只是会哭,会大喊大叫,会不理人。然后,说,都是因为你哪里做得不好,他们才会表现得这么异常。”
寥湛难以想象。
“我用了好多年才弄明白,他们是因为离异而伤心,而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
渚光说。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寥湛仍试着梳理她的头发,“那些年,你又漂亮又活泼。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肯定还看不出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天打两份工呢。”
渚光骄傲地撩长发,柔媚地扭身一笑,又倚向沙滩椅,
“我打扮漂亮,活泼地跟你们说话,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论我的家人有多痛苦,他们怎么说我不好,都妨碍不了我照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生活。”
寥湛有点惭愧。
学生时代,她把渚光视作前途无忧、头脑空空的众多同龄人中的一员。
成年后相逢,她把渚光看作战利品。
她一点也不知道,渚光从童年时代开始就承担着她难以想象的压力和成年人该承担的责任,还保持着思索,坚持着自我。
“你当时都打的什么工?”
寥湛好奇地问,
“我记得你基本上不缺勤。成绩也挺好的。”
渚光挽住寥湛的胳膊,像寥湛对着悠泊一样,粲然一笑,
“成绩不如你好啦。”
即使已经毕业多年,寥湛还是对这种恭维很受用。
“我没有像你一样,承担着这么多责任和压力。”
寥湛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很受用。
“我只是好心疼你。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我好希望你打工的地方没有为难你。”
“他们不为难我。”渚光说,“而且,我也很懂得保护自己。每天一放学,我就脱掉漂亮衣服,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然后,再去奔流山下送桶装淡林酒。”
“桶装淡林酒!”寥湛惊呼,“你扛得动?十几岁的时候?”
“对呀。”
渚光又撩头发,金银相杂的眼里亮光忽闪,
“你不是惊讶我能轻松拿起你的小哑铃吗?而且,我不用节食就能保持身材。”
寥湛再次无地自容。
她当真以为,除了自己之外,大家都过得挺好呢。
“那……第二份工作,还是体力活吗?”
“脑力活。”
渚光骄傲地回答。
“当时,‘火炬树’和‘榆旻’的人刚刚注意到黑烬滩的天涯草产业。咱那儿的人当时不是根本不愿和外来者讲通用语吗?焰离语,青梢语,伊芙语,陶俑语,说什么的都有。所以,‘火炬树’来这儿考察和建据点,我给他们当翻译!”
寥湛简直不敢直视她。
寥湛一直以为自己是班级里最聪明也最刻苦的人。
其他人,只要学习成绩不如她,就是不如她聪明,也不如她勤奋。
可是,她到现在都没学会几门外语呢。
更别说给人同声口译了。
“你不要这么惊讶!”
渚光双手捧着寥湛的脸,
“他们需要的不是多么精准和典雅的语句,不是咱们在课堂上学习的那种。而是直白的、口语化的、能表达情绪的语言。这就可以满足他们的需要了。”
“我真的佩服你。”
寥湛略带忧伤地说。
“你从这么困难的时代走出来,没被压垮,也没消沉沮丧。现在也活得这么漂亮。”
渚光拿起一支金雀花,戴在自己的鬓角。
“我知道我很了不起。我还会继续这样用力这样漂亮地活着的。只要不停下脚步,就不会被任何悲伤追上。”
寥湛微笑着点头。
“虽然,有些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什么、为了谁而坚强和进取……”
渚光说。
寥湛有点听不懂这句话。
“现在,就当是为了你吧!”
渚光明亮地微笑,
“我们可以有一个家。我们的小孩会在幸福和快乐当中长大。我们会一直相爱,一直快乐,再也不冲她发脾气……”
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要决定以后要跟谁一起建立家庭,还要有孩子吗?
寥湛知道这样并不恰当。
但她也需要一个明亮的未来。
或者,一个对明亮未来的想象。
只有凭借等待和想象,她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不论如何,先活下去再说……
就像渚光所说的。
有一些事物,是不论如何都要守住的。
比如,即便忧伤,无价值,无意义。
她也要先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存活下去。
又是下雨天。
但今天寥湛不去雨里工作。
因为,今天是约好和悠泊一起去学校探望妹妹们的日子。
罗绮和莓苔,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
一个爱打扮,另一个只对古代传说、荒野歌谣、森林草叶什么的感兴趣。
没有一个爱读书的。
寥湛想,爱读书其实也没什么用。
她自己就是个例子。
没有了家族,没有了黑烬滩的产业,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家族还在的时候,也没有教会她,要善于跟别人合作,善于抱团和借势,善于照顾自己的身心,用物欲弥补情感上的匮乏……
现在,她希望教会妹妹这些事。
但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事。
而且,妹妹们早就过了可以被教诲和雕琢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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