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子宴前脚刚迈进江家小铺的门,就愣住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而月亮还未升起。天色暗淡,两盏油灯映照出小铺老板的身影。

她低头浅浅笑着,眼睛里都盛着细碎的光,仿佛日落后天地间的光亮都汇聚在她眼中似的。长发柔顺地垂下,不施粉黛,不加珠饰,却越发显得肌肤如雪,仿佛刚从雪山下来的神女,干净澄澈,不染一丝世俗尘埃。

子宴手里还提着配送定制单得来的银子,布袋沉甸甸的。而他就保持着左脚在门里,右脚在门外的奇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杵那干啥呢?”陈曦一脸莫名其妙,举起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快把袋子给我核对一下数目对不对呀。”

见他不动,陈曦只好去扯他手中的袋子,奈何对方没有一点儿松手的意思,只好拿胳膊捅了一下他的手掌。

子宴这才反应过来,将银子递给陈曦。

“你今日倒回来的早,”江晚攒够了银子,好心情地给子宴倒上茶,抬起头时粲然一笑,“看来送货的路线都记熟了。”

子宴接过温热的茶杯,猝不及防对上女子如花笑靥,又想到自己握着的正是方才她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捏着杯子的手腕忍不住抖了抖,一抹红晕悄悄爬上脸颊。

相识一月,他还从未见她如此真心实意地笑过。

愣神间,江晚已经把三个徒弟都赶去打扫库房。此时前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晚倾身过来,一手扶着子宴的椅背,一手搭着扶手。霎那间少女独有的馨香萦绕在他口鼻间,子宴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端坐不动。

但江晚何等眼力,从他有些僵硬的坐姿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禁“扑哧”一笑,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声道:“既然都记熟了,那公子想要找的人,应该也快找到了吧?”

子宴嘴唇绷紧,漆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而江晚恍若未觉,接着道:“你这几日送货,想来小城的地形和住户,早已摸的一清二楚了吧。怎么样,那人在城中吗?”

原本江晚只以为他是某个临近城池的富家公子,雇佣他送货的时候也没有多想。那夜误打误撞看见了他烧纸钱的秘密,再回忆起医馆初见的一幕,方才察觉不对。寻常的富家公子,又重伤初愈,哪里还肯做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活计?

江晚后来仔细想了想,也只有他在借送货掩盖自己真正想干的事了。

他被人追杀险些丧命,醒来后竟看不出一丝惊慌,反而老神在在地看什么《论语》,要么此人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要么就是他心志坚定,非常人可比。再加上他与锦衣卫沈大人的关系,联系到他那出身低又早逝的母亲……江晚凝神望他,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偏偏差了一层。

得不到答案,江晚不免有些懊恼,但她还记得上次的教训,只是偏了偏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堆起笑脸:“您放心,我早说过的,我这辈子没什么理想,只想和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也不多问,只希望您和沈大人能早日办完差事,将那李知县绳之以法,好叫我早日为家母和家兄赎身。”

子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就在江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问:“你今日开心,就是为了这事吗?”

啊?江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事”是指攒够银子了。但这问题问的突然,江晚一时也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不知道该怎么答。

若是那次之前,她大概会不假思索地直接说。不过现如今她不再犯傻了。

“三日。”耳边传来子宴温润的嗓音,“三日之后,李为民就会捉拿下狱。”

江晚松了口气,给子宴满上茶,道了谢。

说话间陈曦已经对好了银两数目,小跑过来:“师父,都核对好了,没问题的。”

江晚点了点头。

“那师父,一会儿还是大哥哥送师父回去吗?”

子宴闻言看向她,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又很快垂下眼皮掩饰住。

江晚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和声道:“不啦,一会儿师父还有客人呢。”

子宴垂着眼睛站着,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江晚瞧着瞧着,竟看出几分委屈来,赶紧甩了甩头,对他道:“我还约了贵客,就不和你一起啦。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吧,过些日子再请你吃茶。”

子宴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喝完茶,站起来;又慢吞吞地往门口去。

江晚看得着急,想催促几句,又顾及对方身份,只好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在心里偷偷骂娘。

子宴边走边低头盯着鞋尖的花纹,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愣是走了一盏茶工夫。江晚怀疑,若是她这店再大一点儿,他大概能把鞋子给盯穿喽。

子宴跨过门槛。屋外星光璀璨,夜色里他的背影高大,沉默,又因为清瘦而显出几分寂寞来,像是对月而坐的孤狼。

这样的感觉不是头一回了。江晚每每见他独自走在安静的夜里,都很清晰地感受他身上那股冰冷带着血腥气的孤独。

这血既有他的,也有别人的。江晚偶然间见过他在自家石墙边上升起祭奠的火堆,红着眼舔舐伤口的模样,也被他尖利的爪子掐过脖子。

作为一个曾经的商业成功人士,江晚习惯于剔除所有潜在危险。那次的事情之后,她就把他从朋友的行列中除名。

可此时此刻,她的身体竟开始反抗一直以来的习惯,升起一种想要上前拍拍他肩膀的冲动,以至于她整个人都绷紧了,搭着桌边的手指都蜷缩起来。

子宴忽然回头。

“你可以多问点的。”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衣角,低声道。

江晚:啊?

不是,这人怎么讲话没头没脑的,什么多问点,还要她问什么啊?

江晚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等着他的下文。

但子宴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江晚等着他,他低着头看门框,一秒,两秒,三秒……气氛诡异的安静。

江晚摆出人畜无害的老好人式微笑,试图打圆场:“那个,您放心,下回一定……”

“江晚,”子宴仿佛被刺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我的意思是,你跟别人不同,我不怀疑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都没留给江晚回答的机会——当然了,就算有这个机会,她也不会回应就是了。等到赎回母亲哥哥,等到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后,她和子晏就不会再有交集。所以他的身份也好,来历也罢,江晚都没必要去想,当然也不会招惹他。

不过嘛——江晚望着他有些仓皇的背影,生出一种奇特的愉悦感。

“师父你笑什么呢?”陈曦凑过来,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街市,疑惑道,“商业街晚上都是这样的呀,有啥好玩的?”

江晚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赶忙调整好表情,尴尬地揉揉陈曦的头发:“没什么,刚有个傻子。”

“哦。”陈曦不太懂,乖乖巧巧蹭了蹭师父的脑袋。

“那师父说的贵客,是谁呀?这么晚了,那个人还会来吗?”

“会呀,就是天晚了,她才敢来呢。”

江晚帮小姑娘理了理衣服,给她戴上帽子:“曦曦乖,先回去吧,再晚的话阿爸阿妈要担心了。”

说完取了些银子来,分给三个徒弟,对王大王二嘱咐道:“你们记得把师妹送回去,顺路买个暖炉放家里,别冻到了。尤其是老二,你伤刚好,要好生养着,袄子也要备几件,不要光知道省钱冻坏了身子。钱咱们有得赚,身子可只有一个。”

三人都点头应是。王大想了想:“师父,那客人是什么人呐,现在天黑了,师父一个人能应付吗?要不我先送师弟师妹回去,再过来帮师父吧。”

江晚当然清楚王大的担心,不过今夜的客人可不简单——要是吓到徒弟就不好了。

她偏了偏头,余光瞥见纸糊的窗户,在烛火映照下显出些黄色,火苗的影子在窗纸上跳动。

她缓声道:“不用了,说不定客人已经到了,就等着你们离开了好谈正事呢。你快回去吧,别叫贵客等久了。”

目送三个徒弟走远了,江晚才回到屋里。一月的夜晚冷,她换了灯芯,又添上两盏烛台。坐在靠近烛火的椅子里,才感觉暖和些。

伴随着烛火点亮,响起一道平和但颇有威严的声音:“江老板的耳力不错,调教徒弟的本事也好。”

小铺的门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位带有典型乌孙人特征的少妇。她穿的是乌孙贵族妇女服饰,披头纱,额前坠着一颗淡蓝色宝石。保养得宜,皮肤嫩滑有光泽,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一双深蓝色眸子在烛火旁显得十分温柔——若不是白天见识了对方的手段,就连江晚恐怕也要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只听她接着说:“但唯有一点不好——不如你先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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