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不到,知县和江晚就坐上了去南风馆的马车。
地牢的审讯十分顺利,李为民很快交代了江安被藏在距离木工场两条街的一家南风馆里。但知县还是很好奇:
“江姑娘,你怎么猜到江公子在南风馆的呀?那师爷嘴紧得很,审问前我刚派人去问过,他可一个字都没说。”
“县衙的马车,李为民不敢用,可若直接将人捆着带到大街上,就太引人注目了。万一周围的百姓听到求救声追问起来,很容易露馅儿。而南风馆却很特殊,俊俏男子被卖过去,时常有不肯认命喊叫的,因此就算哥哥挣扎求救,也不会有人管。”
江晚顿了顿,接着道:“想必李为民从前和南风馆也有买卖奴隶的生意往来,才这般轻车熟路。原本我只猜到是南风馆,却猜不到是哪一家,还好他招的快,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知县轻叹:“是我小瞧姑娘了。”
他亲自陪江晚找人,一方面是同情她受得苦,另一方面也是从李为民的话里猜到这小姑娘可能跟沈见青有几分交情,甚至李为民落马其中就是她的手笔。
实际上,知县只当江晚是黄毛丫头,所以她着急上火的时候,知县哄着她休息,打心里不觉得她能帮上啥忙。
直到方才,江晚从焦急的心情中冷静下来,抽丝剥茧猜出线索,并诈到了李为民,知县才真正刮目相看。
从县衙到南风馆车程不过一炷香时间,知县出示了令牌,便立即有老鸨出来迎接。
“县衙办案,一个时辰前被李为民强卖到此处的年轻男子在哪?快快交出来!”打头两个差役拿出江安的画像,放在老鸨眼前。
那老鸨跪在地上眼珠一转,哭道:“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呐,官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知县抬起老鸨的下颌,警告:“李为民已经招认,否则本官如何找到你这?现在乖乖把人交出来,从此不要做那违背律法的生意,本官还能从宽处罚。若是拒不交代,你就等着坐牢吧!”
老鸨果然禁不住吓,疯狂磕头:“官爷,我们这是有这个人,但是,但是刚才他已经被一位得罪不起的贵客买走了。”
“这么快?”眼见马上就要寻到的哥哥又买走,江晚心急如焚,“你说的贵客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老鸨一指二楼茶室:“贵客就在楼上喝茶,她们是,她们是……”
不等老鸨说完,江晚就冲上了二楼。
茶室里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
方红。
江晚惊讶地眨了眨眼,一时脑子有些乱。哥哥不是要被买去当男宠了吗?但是方红一门心思只有古董,不像好男色的人啊。旁边的妇人虽不识得,但三十多岁梳着妇人发髻,应该是已成婚了。而且看她衣着华贵,面容温婉,想必日子过的不错。
这种高门贵妇更不会明目张胆地买男宠了。
江晚又眨了眨眼,更迷惑了。
方红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江老板,你来的正好!你哥怎么跑到这来当小倌了?幸好我们路过,看到他在被老鸨打,就顺手给他买下来了,正在厢房里涂药呢。既然你来了,就赶紧带他回去吧,劝劝他啊,这么年轻一小伙子,不要想不开啊!”
……江晚很想解释一下,但是解释起来好像更复杂。
她只好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好,我一定劝劝他。那个,我先进去看看我哥的伤。”
“哎你等一下……”方红在后面喊着,可江晚溜得飞快,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几秒钟后,方红听见“砰”的一声。
江晚捂着眼睛站在她面前,问道:“你看看我是不是长针眼了?”
方红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我叫你等一下的吧?”
两人边喝茶边等,不过半刻钟后,江安就出来了。他左胳膊上缠着绷带,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现在穿着干净的白衣,脸色有些苍白,却像霜冻过的翠竹似的,别有一番俊秀风骨。
他身后的女子穿着侍女的粉色衣裙,半垂着头,目光还是那么温柔明亮,却比江晚记忆中瘦了很多。
江晚望着她,零零碎碎的记忆控制不住涌上心头,叫江晚不禁鼻尖发酸。
去年此时,她们还在京郊赏花,打算着晚上偷溜出去买糖葫芦吃。
谁想到一年之后,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再见之时,一个是偏远小城卖瓷器的小贩,一个成了寄人篱下的侍女。
江晚有数不清的话语想说想问,却又近乡情怯,不敢开口。
最终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小姐清减了许多。”
记忆里的何婉容何等熟悉,江晚只看背影便能认出来,同时也想到了茶室那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是敦煌郡守的夫人。
当时流放,江晚一家子作为罪奴,到小方盘城做苦力。而何婉容因为是国公府直系血亲,被分到郡守府上做侍女,幸得郡守夫人看重,跟在身边,免去了许多苦头。
可饶是如此,郡守府还是很多人看不起她,不仅克扣饮食,时常只给剩饭剩菜,还给她分配最偏远寒冷的屋子。
从前在府里过冬,从早到晚都烧着炭火,如今别说炭火了,连一床厚实些的被褥都没有。若不是郡守夫人瞧见了,特意提她作贴身侍女留在自己房中,这个冬天何婉容真不晓得要如何捱过去。
刚才等待时,江晚细问过她的生活,才知皮肉之苦还是其次,精神上的羞辱更是痛苦。
初来时,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指着鼻子骂她罪臣之女,孤立她打压她,甚至有好色的小厮试图侮辱她。后来何婉容跟着郡守夫人,情况才稍稍好些。
讲到心酸处,就连方红也感叹何婉容看着柔弱,心性却坚强,父母兄弟都挨不过的苦,她一个人却熬过来了。
何婉容却半点不提自己的苦,只紧紧抓住江晚的胳膊上下打量,眼眶渐渐红了,哽咽道:“你在这里过得可好?我听说做罪奴要干的活儿十分繁重,心里一直担心你们。后来方大人说你已脱了奴籍做起生意,便一直想来看看你。正巧夫人和方大人要来看看你的铺子,我才有机会跟过来。你们现在住哪里?银子可够用?吃穿还习惯吗?奶娘身体好不好?”
“母亲很好,我们在这儿日子过的挺好的,新家也刚修整过,就在那儿,走路半刻钟,”江晚指了指家的方向,笑着安慰:“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开铺子,一天能赚将近百两银子呢,不光把我娘和我哥都赎回来了,还干倒了奸商和狗官。”
“是是是,我远在敦煌郡,都听说你的光辉事迹了。”何婉容点了点江晚的鼻尖,神态像少时一般亲呢,“你哥刚刚挨了老鸨的打,背上胳膊上都有伤。我已经包扎好了,回去记得静养。流放的事,总归是我何家连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我虽然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但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江晚倾着身子,半抱住对方肩膀,嬉笑道:“还真有个事儿——你什么时候肯做我嫂子?”
“啊?”何婉容被她神奇的思路惊到了。
江晚作势锤了她一下:“啊什么?你都把我哥看光了,不得负责呀?”
天知道她刚才推门进去都看到了什么啊,自家哥哥平时一本正经的,刚才涂药那会儿,眼睛都快粘到小姐脸上了。
药上到一半,自家哥哥一把抓住小姐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哀怨痴缠情意绵绵……啧啧啧。
在原主的记忆中,何国公府抄家前,两人就已定情。如果没有谋反一案,今年春天他们要定婚约了。
自从流放后,两人已经两月未见。江晚时常看见哥哥趴在窗前出神,每每问起,他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看得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江晚前世不是个八卦的人,偶尔听闻朋友同事有喜事,也就随个份子,基本不打听什么。自从穿越后,有了亲人朋友,有了三个徒弟,她心肠软了,就不知何时变成了瓜田里的猹,闻着瓜味儿便兴奋。
江安握着拳轻咳一声,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妹子,不要胡说八道。”
“谁问你了?”江晚瞪了哥哥一眼,转头搂着何婉容,“你放心,过段时日我会把分店开到敦煌去,到时候让我哥搬过去陪你好不好?”
何婉容抬起头,眼里逐渐升起一丝希冀。一旁的江安也跟着紧张搓手,等待着她的答案。
半晌,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晚晚,不瞒你说,从我踏上流放之路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为我何家翻案。”
“我很清楚爹爹是无辜的。这条路再难,我也要走下去。”她望向江安,一双眸子雾气氤氲,却极坚定,“我已经连累你们一次,不想再连累你们第二次了。”
江晚轻拍对方肩膀的手停在半空。她愣了愣,努力回忆何国公一案的细节。可惜原主只是个婢女,又一心吃喝玩乐,记忆里只有大理寺卷宗上寥寥数语。
她有心想细问,但郡守夫人和方红在场,江晚也不好多说。又闲聊几句,待知县处理完了外面的事,她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特意向郡守夫人和方红道谢,并约好了下午申时带她们参观自己的瓷器铺子。
刚出南风馆,江晚就听到熟悉的系统音:
“恭喜宿主成功为家人赎身,完成任务【重获自由】,获得50点积分。”
“恭喜宿主累计花费银子超过五百两,完成任务【挥金如土】,获得30点积分。”
江晚闭上眼,系统界面的剩余积分数由352变成了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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