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眼睛浮肿,黑眼圈十分明显。想必是贪污所得财物尽数充公,叫他整夜未眠,精气神大不如从前。
江晚勾了勾唇:“没想到再次遇到李大人,竟是这般情形。”
李为民恨恨地道:“你少得意。别以为我不晓得,是你使得绊子对不对?十日前公堂上,你就预知钦差要来我小小县城,那我这次被查,必也是你告的密。我替你赎身,你竟然背叛我?”
江晚目光森然:“论情分,你拿我家人逼迫我之时,你袒护黄世仁伤我徒儿之时,怎么不想着我献礼献计的功劳?论职责,你鱼肉百姓榨取油水时,你违背大周律例,不把苦役罪奴当人时,怎么没想到如今的下场?”
当着新知县严厉的目光,李为民脸上也挂不住,只得轻哼一声垂下头。但方才对方阴冷的目光犹如毒蛇吐信子,黏腻又恶心地缠绕着江晚。
她心里发凉,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江晚轻轻晃了晃脑袋,把这奇怪的第六感甩到脑后,先去取身契。有新知县在,取身契的过程格外顺利。而且不知为何,新知县热情地提出要陪她一起去接江安回家。
自打江母病后,江晚便疏通关系,年后江母就不再服苦役了。但江安此时还在木工场搬运木头,于是新知县带着几个衙役,同江晚一道往木工场去。
刚出正月,木工场正是忙碌的时候,大部分强壮的罪奴都在此处。江晚看了一圈,没找到哥哥,便问监工:“劳烦师傅,这里有个叫江安的,不知在何处?”
“江安?”监工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是谁,我们这提人要有官府凭证的。”
新知县板起脸,取下腰间的官印,严肃道:“你看清楚了,本官正是新上任的县令!这位姑娘已经为江安赎身,你快快把他带上来!”
监工诚惶诚恐地跪下,面上露出几分疑惑:“大人,您不是刚把他提走吗?”
“放肆!本官何时提走他了?”知县两眼一瞪,喝道,“休得胡言乱语蒙骗本官!”
监工被吼得一抖,连忙磕头:“大人,您就是给
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说慌啊。就一个时辰前,那江安刚到岗,就,就被提走了啊。提他那人穿着官服拿着您手上这块官印,说是奉您的命,提人问话,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本官从未下过此等命令!”知县连忙向江晚解释。
江晚算了下时间。今早她和哥哥是一道出门的。一个时辰前哥哥去了木工场,她则在县衙等候——那时新知县正在交接卷宗。
“大人,这官印您是何时拿到的可还记得?”
知县捋着胡子道:“大约三刻钟前,李为民让账房的师爷取来官印,就交给我了。”
他猛地看向江晚:“难道说他竟敢私自提人?”
江晚脸色沉得可怕,咬着牙问监工:“可有说提去何处,何时交还?”
“这,他,他拿着令牌就要带人走,小人,小人多问一句,他就警告小人不该问的别问。”监工瑟缩着,恨不得躲到泥土里,“小人就没敢再问了……”
江晚狠狠一跺脚。新知县在旁边低声安慰道:“江姑娘别急,这才一个时辰,江公子应该还没走远,本官这就命人把李为民抓起来审问。”
许是刚上任的缘故,县衙里衙役们还没习惯这新知县,加上要抓的又是前任上司,衙役们一时愣着没动。
诡异的几秒钟沉默后,知县两眼一瞪,喝道:“听不懂话么?还不快去!还有那个以前和李为民交情最好的师爷,也给我控制起来。”
“是,是,大人。”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冲出去抓人了。
安排好这些,知县回头瞥了一眼江晚,问:“江姑娘受惊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尽管放心,李为民养尊处优惯了,扛不住刑罚,他一定会招的,本官很快就能找到你哥哥。”
江晚用指尖猛掐了几下掌心,痛意激得她清醒了不少。刚才乍一听哥哥不见了,她关心则乱,一下子没了主意。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便知李为民不过困兽之斗。
自己丢了饭碗,便想拉个垫背的,可他早就不是曾经的小城地头蛇了。没有了权力和官职,他还能靠什么脱身?那一身的肥肉吗?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谢谢大人关心,我还不累,不如陪大人一同去吧。大人为我的事忙前忙后,我怎好坐着不动?”
见江晚铁了心要跟着,新知县只好带着她赶到县衙牢房。
牢房建在地下,阴暗潮湿,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儿。新知县皱着眉,在外面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由两个差役带路去往关押李为民的房间。
江晚小跑步跟上,焦急地问:“情况怎么样?李为民可招了?”
带路的差役偷瞄一眼知县,有些犹豫。
“江姑娘是当事人,不用避着她,直说吧。”知县还以为他们是不想让江晚知道。
差役却支支吾吾:“大人,您还是亲自审吧,小的们实在是……”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
知县奇道:“难道李为民看着胆小畏缩,竟是个硬骨头不成?”
于是加快脚步行至牢房前,只见五六个差役已经将牢房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道:
“李大人,咱们这么多年同僚的情分在,我们也不忍心对你动刑,你也别为难我们,赶紧招了吧。”
“对啊,你早些认罪,我们都能替你求求情,让你少吃点苦头。可你要是不肯认罪,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保你了。”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劝着,但没有人动手。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持续了四五秒钟。然后李为民带着哭腔开口:“兄弟们,你们都是多年的兄弟啊!我骗你们做什么?那什么江安的下落,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他。这些银子是我最后一点积蓄,如今没了官,我就只想安度晚年了,兄弟们行行好,看在同僚的面上,放我走吧!”
几个差役急忙把李为民拿着银子的手按回去,压低声音道:“这银子给我,我也不敢收呀。新知县似乎很看重江晚,她哥哥失踪,知县大人发了好大的火,点名要抓你,我们可不敢放你走呀。”
另一人也说:“你快把银子藏好,本来上面要求抄没你的全部家产,我看在同僚情分上给你留了些,这可是违法的,你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知县在一旁看着,握紧了拳头。
江晚轻咳一声:“大人,您这威没立起来啊,属下都念着旧呢。”
自大周开朝以来,越是偏远的地方,官官相护的现象就越严重。说好听些是人情味重,说难听些便是律法意识淡薄。
江晚看过原主在临安时的记忆,虽然朝斗党争也有,利益摩擦也有,但至少明面上都得依着律法行事。
不像李为民,做坏事也明目张胆。
也正是因此,江晚才必须等到新官上任,才敢替家人赎身。李为民如今罢了官,都敢私自提了哥哥走,若是官职还在时,更不晓得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新知县一张脸气的通红,推开前面引路的差役:“都让开,本官亲自审!”
骤然听到新上司的声音,几个差役吓得一抖,赶紧跪下行礼,同时偷偷抬头去看那引路的差役,目光询问,大概是怕知县听到刚才的对话。
引路差役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中用了”的表情。
跪着的差役们登时面如死灰。
新知县推开牢门,咬着牙道:“都退下!本官待会再收拾你们。”
差役们怀着饭碗完蛋了的心情退出牢房,阴冷的地牢很快安静下来。
李为民缩在墙角,恶狠狠地瞪着江晚:“不是我干的,你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动刑。”
“哼,不动刑如何能招?这里是小方盘城,我是县令,有何打不得?”知县举起鞭子,对着李为民就要打,却被江晚按住了手腕。
小城本地人律法意识缺失,哪怕是沈见青亲自选的知县,办案的流程上也存在问题,江晚不喜欢这种风气。就算她一个小商贩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这个和她有关的案子,她不想违反了规矩。
“你手下的师爷可已经招了,你有什么可狡辩的?”江晚冷冷地看着李为民。
知县一愣,颇无语地瞪了江晚一眼。
不是,这哪能诈出来啊,咱都没弄清楚你家哥哥被绑到哪去了好吧?
李为民也嘲笑:“江晚我还以为你多厉害,这种三岁小孩的伎俩,你也好意思用啊。”
江晚挑了挑眉:“你以为我在诈你啊?”
“不然呢?不然你说说,江安在哪儿?”
江晚抱着胳膊:“南风馆啊。”
“啊?”知县震惊一脸,然后立马低头去看李为民的反应。
只见李为民额角的青筋暴起,恨恨的道:“可恶!软骨头坏我大事!”
知县再次震惊,目瞪口呆地给江晚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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