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三月初一,风和日丽。

特克斯草原的青草已经长到三四十公分高,塞外的风吹弯了绿草,便能看见远处成片的牛羊。

厚重的迎宾号角声响起,乌孙的昆弥带着左右两位夫人,迎接莫礅可汗的车驾。

昆弥的神情庄严,左夫人满脸的骄傲和期待,右夫人也维持着体面的笑容。江晚一身侍女打扮,披着头纱戴着面纱,低头时完全看不出她是中原人。

莫礅可汗携可敦在号角声中下马,与昆弥握手交谈了几句,送给昆弥一张镶嵌着宝石的弓。昆弥的回礼则仍旧是银丛。

这是江晚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实物。银丛比系统商城里的图片还要漂亮,细长的身躯,全身亮闪闪的银白,耀眼夺目。

伊丽小声给江晚翻译两位西域国王的对话,又感叹莫礅可汗送的那把弓如何珍贵。

寒暄过后便要开宴席,两位国王坐在上首,右夫人与昆弥同坐一桌,左夫人则表示思念父王,与莫礅可汗坐了一桌。

宴席的菜式与江晚在伊丽家里吃的差不多。酒足饭饱后,便有乌孙舞娘上来献舞。

莫礅可汗却突然摆了摆手,举起酒杯转向昆弥:“这舞看了好几年了,都是些靡靡之音,还是换一个吧。”

昆弥点了点头,刚要换一批舞娘,就听莫礅可汗道:“听说右夫人能歌善舞,很得昆弥喜欢。本汗也很好奇右夫人的舞姿,不如就让右夫人跳一支舞吧。”

昆弥脸上的笑容一顿。

大庭广众之下,两国王室重臣都在,怎能让一国夫人起舞?这种做法简直是把右夫人当作舞娘侮辱,真这么干了,昆弥脸上也无光。

但乌孙依附匈奴,昆弥也不敢翻脸。

安静了两秒,右夫人从容起身,盈盈行礼:“可汗有请,妾身本该勉力一舞。可妾身年老色衰,侍奉昆弥这些年舞艺早就生疏了,不敢在可汗面前献丑,还是挑选些技艺高超的舞娘,一定能让您尽兴。可汗觉得可好?”

这番话温柔百转,既不失国母的风度又不得罪莫礅可汗。江晚在后面听到伊丽的翻译,也不禁赞叹。

奈何莫礅可汗并不吃这一套,强硬道:“右夫人太谦虚了。匈奴乌孙本就像亲兄弟一样,你随便一舞,即便舞的不好,这儿都是自家人,也不会见怪的。”

昆弥阴沉着脸,紧握着金杯的右手由于用力,指尖都泛白。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发泄似的将酒杯狠狠砸在桌上,安抚地拍拍右夫人的肩:“既然可汗说了,你就跳一支舞吧,什么舞都行。”

右夫人仍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面颊却有些苍白。

江晚看在眼里,暗骂一声渣男。

很显然,昆弥也不想受这个委屈。但是迫于匈奴的压力,他不敢反抗,于是就把这份屈辱转嫁到自己的女人身上。

右夫人跳的好,就是堪比舞娘;跳的不好,就是比不上舞娘。

而右夫人若真的承受了这份屈辱,到时候昆弥为了乌孙的尊严,多半会解决掉“丢人的”右夫人。

江晚猜测,这就是莫礅可汗的目的:好除去右夫人这个劲敌,让自己女儿独尊。

于是江晚又暗骂昆弥一声蠢货。

但骂归骂,昆弥既然发话了,这舞就不得不跳,还得跳出国母风范,不能与舞娘相似。

她低着头,头纱将手完全挡住。借着头纱的掩盖,她用手指在右夫人背后写了一个字。

右夫人微不可查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面色如常:“昆弥,臣妾这身衣服不方便,请容臣妾换一件。”

她从容不迫地起身,状似随意地说:“小晚,帮本宫更衣。”

事发突然,伊丽根本来不及翻译,只得眼神示意江晚跟上。

江晚学着乌孙侍女的模样,跪伏在地应了一声“喏”,跟着右夫人出去了。

莫礅可汗笑道:“右夫人,不会吓得不敢回来了吧?”

右夫人捻着裙裾摇摇头。一盏茶工夫后,她穿着一身红衣回到宴会上。长发披散,不戴一点珠饰,艳丽的红色长裙也没有花纹。

箫声起,前调凄凉,呜呜咽咽。右夫人身随风动,红袖转回,纤腰疑折。

莫礅可汗抚着胡须:“这是女子被情郎抛弃的舞吗?右夫人舞得确实好,比前几年的舞娘有意思多了。不过……昆弥最近都没去右夫人的宫里吗?”

昆弥沉着脸没说话。

前奏毕,歌声起。

“芳洲何苍苍!衰草何茫茫!为君一招魂,魂兮归故乡。”【1】

右夫人的神色悲伤中带着坚定,红裙艳烈随风摆动,宛如折而不断的芦苇。

图克将军惊道:“这是为士兵招魂的曲子!传闻百年前孤竹国曾经历一场大战,最终以惨痛的代价取得胜利。当时孤竹国王后亲自到前线,看到尸横遍野的惨状悲从心起,便脱下簪子,身穿红裙且歌且舞,引导战死的英灵魂归故乡。”

另一名大臣接话:“我也想起来了,据说王后跳完此舞,幸存的士兵都感激王后高义,士气大振,横扫敌军。”

莫礅可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乌孙的昆弥倒和颜悦色起来。

果然阴沉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乐声停,右夫人高举双手仰头望天,眼角含泪,仿佛在召唤英灵归乡。

乌孙的将士们纷纷起立,高举双手喝彩,就连匈奴的士兵都受到感召,站了起来。

“右夫人!右夫人!右夫人!”

一片高呼声中,昆弥亲自起身,双手扶着右夫人肩膀:“右夫人心中有大义,是孤之幸。这儿风大,你冷不冷?”

右夫人眼角犹带泪,柔声道:“妾身不冷。”

昆弥心疼地解下自己的貂皮斗篷披在右夫人身上,牵着她的手回到席间坐下,得意地对莫礅可汗举杯:

“可汗刚刚说,这是女子被情郎抛弃的舞。这话可冤枉孤了,孤与右夫人恩爱着呢。”

莫礅可汗沉着脸,他这次可算是帮倒忙了。但事已至此,就连匈奴的士兵都被右夫人的舞感染了,他做可汗的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调整好表情,拱手作揖:

“是本汗狭隘了。右夫人大义,本汗佩服。”

而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右夫人微微侧头,给江晚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江晚松了口气。这会儿开始有乌孙士兵去准备马匹和箭矢了,想必打猎就要开始了。这打猎也就是走走过场,两国各选出二十名健壮男儿,以太阳落山为限,比拼打到的猎物数量。女眷们则可以四处散心交谈。

既然右夫人不用入场,那后面应该没她什么事儿了。

那边昆弥放下刀叉,对莫礅可汗道:“打猎就要开始了。今年乌孙猎场的猎物特别多,孤都舍不得打,就等可汗一展身手呢。”

“本汗年纪大了,眼神已经不如年轻时候,只能靠年轻的匈奴男儿啦。不像昆弥你,正在壮年,恰是适合骑马射箭的时候啊。”莫礅可汗道,“话说回来,今年赢家的彩头是什么呀?”

昆弥大手一挥:“来人,将今年打猎的彩头拿上来!”

少顷,两个乌孙仆从抬着一柄重剑,跪在两位国王面前。

昆弥左手抚剑,介绍道:“这把重剑,乃是我乌孙名匠用玄铁打造,重达一百二十斤,锋锐无比。宝剑配英雄,就把它当作彩头,赠给今日的赢家,如何?”

莫礅可汗端详着重剑,哈哈大笑:“昆弥却偏心呐。本汗今年五十有五,即便是胜了,又如何提得动这把重剑?若是赏给手下的将士,岂非辜负了昆弥的心意?思来想去,也只好赠给我这女儿。”

他看了看左夫人,握住她的手:“可是我这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最后还不是给你么。”

“哪里,我看可汗身强体健,区区一百二十斤的剑怎会提不起来?若是可汗得胜,将宝剑赠予匈奴男儿,孤也绝无异议。”昆弥道。

莫礅可汗摇头:“那怎么行?昆弥啊,依我看,今年不如换个彩头。”

江晚看莫礅可汗玩味的神情,眼皮一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昆弥也头疼:“这……这临时准备彩头,恐怕太仓促,会耽误了打猎啊。”

“哎,不用准备,这不有现成的吗。”莫礅可汗道,“眼前这特克斯草原,一半属于匈奴,一半属于乌孙,这些年为两国边界的事起过多少摩擦,实在影响你我情分。不如今日做个了结,打猎胜者拿到整片特克斯草原,昆弥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臣子席传来一片低低的嘶声。

特克斯草原水草丰茂,经冬不枯,是重要的牛羊迁徙之地,关乎乌、胡两国的生计命脉。无论哪国能拿到整片草原,牛羊的产量都会成倍增长,进而带动人口数量和百姓幸福指数的增长。

如此战略必争之地,竟要以一场打猎来决定它的归属,实在闻所未闻。

原本打猎比试只是过场,两国都会注意分寸,保证所打猎物数量相近,不会丢面子。但若以特克斯草原作赌,便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1】:出自张笃庆《鹦鹉洲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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