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清晨，福来客栈。
江晚刚用了客栈提供的早膳，回到自己的屋里打算看一会儿各大分店提供的财务报告。
谁知板凳还没捂热，外面就想起了敲门声。
“晚晚！晚晚！你在里面不？”是花清芷的声音。
江晚放下笔墨，微微笑了笑。没想到她来得这样早，自己还打算午后去拜访她呢。
起身打开门，就对上花清芷明媚的笑脸。她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便装，手里捏着一封素色请柬。
“晚晚，百花宴的日子定了，跟往年一样，就在六月二十一日。请柬都发到我家了，你和我一起去呗。”她径直走进江晚的房间，一屁股坐在那个还没捂热的凳子上。
江晚坐在她对面，先给她倒了杯茶，又自己倒了杯茶：“皇后娘娘的百花宴啊，今年是什么主题？”
“今年是兰花，”花清芷道，“去年的百花宴你也跟着何大小姐去过的，我就简单点讲了。这百花宴年年都有，在皇后的长乐宫举行，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皆可参加。”
“宴会前，皇后娘娘会选定一种花作为这百花宴的主题，宴会的装饰、饮食都与此花有关，贵女们给皇后的献礼，以及席间献艺，吟诗作赋，音乐舞蹈等都以此花为主题。”
“历来百花宴，都是贵女们展示才情，各家夫人选媳妇的好时机。因此凡是想博个才名的，或是想寻个好婆家的贵女，都争着出风头。尤其是今年，据说皇后娘娘特意叫了三皇子来，有意在百花宴上为三皇子选妃呢。”
花清芷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靠近江晚：“三皇子的势头猛，三皇子妃说不定就是未来皇后，今年贵女们的较量估计更激烈，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江晚扑哧一笑，食指拨了拨花清芷的发绳：“你说这些我也不懂，不过给皇后娘娘的献礼，我倒可以帮你想想。”
“真的吗！”花清芷眼睛一亮，一把搂住她，“我正愁不知道准备什么呢，你鬼点子最多了，快帮我想想。”
江晚：“你打算献个什么类型的礼？多少价位的，有什么要求吗？”
花清芷想了想：“历来贵女献礼，无非三类：一是女工刺绣，丹青字画，多是为了展示才情亲手所作，以表敬意。但这些我都不擅长，做不来。二是小手工艺品。如木雕石刻，花篮手环等。这些我倒会做，只是若不能做的与众不同，反而会显得小家子气。三是古玩类，如陶瓷器物，玉石首饰等，同样不在贵而在奇。昨日接到请柬我想了半天没什么思路，只好来找你了。”
“你是想偷懒，让我替你做个瓷器吧。”江晚掩口轻笑。
“这怎么能叫偷懒呢，这叫借力，”花清芷捏了捏她，“而且我带你一起去，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宣传宣传咱们的瓷器。我这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就不求才名了；也不奢望能嫁进什么豪门，只要咱们的瓷器能得到那些名门望族的认可，生意更进一步，让我多搞两个钱就行了。”
江晚听着心中感动，却又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这事问过伯爷了吗？”
她原本没打算参加这百花宴的。前几日定的计划里，百花宴只是个幌子，期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况且后面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她并不想牵连花清芷太多。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花清芷神色认真，“这段时间你在忙的事情，我不问也能猜到一些。爹说了，忠义在于心，我也是如此想。”
清晨的福来客栈宁静，初夏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她脸上。明明是一张稚嫩青涩的脸，此刻却显得光华万千。
江晚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调整了坐姿，规规矩矩地面向花清芷箕坐。
“好一个忠义在于心。”她把茶杯举过头顶，肃然道，“以茶代酒，我敬你。”
她将整杯茶一饮而尽：“若能进宫，我确实方便很多。伯爷那边劳烦你替我谢谢他，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今后伯府有任何事，江晚都必定倾囊相助。献礼的事我会准备好，你只等着百花宴那日就行。”
送别花清芷，江晚把改动后的计划传信给闻深，接着便拿来纸笔，开始构思献礼的瓷器。
与兰花有关，瓷器是献给皇后的，又要独特而不贵重……江晚大致想了几种瓷器的轮廓，然后打算去附近的清江居分店转转，了解一下王公贵族们流行的瓷器纹样。
原主对于流行图案的认知还停留在去年秋天，而半年来江晚都走的平价瓷器路线，直到清江居更名仪式后才开始研究贵价瓷器，因此她对于贵族瓷器的了解是比不上那些老掌柜的。
说走就走，一刻钟后江晚的马车就停在了清江居门前。如今的清江居整顿一新，店内环境干净整洁，货物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还以绿箩、兰草等植物点缀。客人络绎不绝，掌柜和伙计们各忙各的活儿，秩序井然。
江晚满意地点点头，扫了一眼店内，没看到麻花辫女孩的身影。这些日子陈曦的刺绣技术越来越好，绣品供不应求，而她的刺绣手法与寻常绣娘不同，招聘绣娘不仅要应聘者对于刺绣有一定的理解，愿意改变绣法，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才能上岗。
因此陈曦特别忙，每日不是在制作绣品，就是在面试绣娘，培训员工，几乎整日呆在绣房里。
江晚又心疼又有些寂寞，正要走进店内，忽然注意到绣品货架旁的一名青衣男子。一般购买绣品的都是女子，便是偶有男子前来，也多是温柔顾家的那种。可面前这名男子年岁四十上下，脸颊如刀削般棱角分明，面无表情，左眼眼尾处生着一道蜿蜒的疤痕，虎口处长着厚厚的茧子，显然是常年习武之人。
那人轻轻抚摸着绣品，好像在怀念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
江晚好奇地走上前，问道：“这位大哥，您很喜欢这幅绣品吗？我看您已经站了好久了。”
那男子抬起头，见是一位衣着华丽，头戴钗环的姑娘，连忙让开来，一脸歉意：“我就看看，不买。抱歉挡着姑娘挑东西了。”
江晚和气地摇了摇头：“无妨无妨，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平时很少见有男子看绣品的，所以好奇问一句。您是要给尊夫人挑绣品吗？那您面前这些似乎是未出阁姑娘用的。”
“不是不是，我只是看这些刺绣的风格很像我从前的一位朋友，有些怀念罢了。”男子道。
“您的这位朋友现在不刺绣了吗？”
那男子低下头，眼神有些暗淡：“她……她很早以前就不在了。”
“啊……抱歉。”江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有些愧疚地欠了欠身。
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江晚又在青瓷货架前停留了一会儿，这家店铺的掌柜便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
“东家，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他问道，“我们店铺都已经按照东家的要求整改到位了，生意也比从前好了不少，您要查帐本吗？”
江晚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要做一件瓷器，现在还缺点灵感，就过来找找灵感。周掌柜，您是临安城的老掌柜了，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近来世家贵族的瓷器都流行什么样的？”
“这……有名有姓的大族喜好都不相同的。不过近来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偏好柔和的曲线，而非棱角分明的直线。”周掌柜想了想，说，“东家，你方便告诉我是给哪位贵人做的吗？”
“给宫里后妃的，具体我不便讲。”江晚道。这店里来往客人众多，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了，猜到百花宴上，可能对她们的计划有影响。况且静安侯府也事情过后，对手的警惕心到了极点，她还是谨慎些的好。
“您还有宫里的单子？”周掌柜惊讶了一下，但也不再追问，“宫妃的东西，要严格对照品级来，不能僭越。比如不能用正红色、正黄色，花不能用牡丹，不能用龙凤图案，否则会冲撞帝后。若是低位嫔妃，还要注意不能与高位嫔妃撞色。另外不能用全素的，也不能过于繁琐艳丽……”
讲述一通后，周掌柜总结：“总之就是颜色图案以中规中矩为上，不建议在这上面创新。东家若想做的别致些，不如在形制、舒适度和功能性上下功夫。”
江晚点了点头：“你觉得，瓷枕如何？”
“很合适！”周掌柜眼睛一亮，“东家虽然离京半年，敏锐却不减。”
被掌柜这么夸赞，江晚却并不开心。后宫女子，所求的便是圣宠和子嗣。因此赠礼最常见的，要么是养颜、调理身体的物件，要么便是锦被帷帐枕头等床榻上的物品。
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
此时想起这句诗，江晚不禁一声叹息，结束了这个话题。
“行，多谢周掌柜了。明日我把设计稿给你，劳烦你多找几个技艺娴熟的匠人赶出来，尽量在二十号晚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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