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苍穹漆黑一片，仿佛墨色的绸缎铺展开。冷风刮过，树影斑驳。
州县官员忙活整日，总算是歇下来。宁芷离向厨房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肉羹，小心地放在托盘上，扣响了太子的房门。
“进。”
李浔川一袭玄色绣金长袍，静静坐在案几前看书，是救济的方案和州县的文书。
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动作优雅从容。
宁芷离将木质托盘放在桌边。
“殿下，吃点儿东西吧。”
她语气温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
浓郁醇厚的香气扑鼻而来。
“多谢。”李浔川拿过碗筷，淡淡道。
肉质细腻嫩滑，汤汁浓郁而不腻，鲜美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带着淡淡的咸香。
宁芷离温声道：“奴婢听公主说，太子殿下总是忙于政事，国事大，但身体也同样要紧。”
她微微垂首，那丝丝缕缕墨色秀发，轻柔地垂在她白皙秀丽的脸颊旁。夜风拂过，半遮半掩着她的面庞，更添几分柔美与娇俏。
李浔川抬眸望她，捏住汤勺的手指一顿，道：“此番南下，阿离姑娘辛苦了。州县中人手足够，譬如施粥的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
安嘉公主的意思明晰，只需宁芷离围着太子转就好。她却主动包揽了救灾的活儿。
今日李浔川巡查民情，见她在木棚之下，一身洁净的素衣，动作麻利，就算对又脏又臭灾民，唇角也能扬起温柔的笑。
宁芷离虽是宫女，却也是陆贵妃身边的红人，如今得安嘉公主信任，可半点不见架子。不少灾民都夸她人美心善，是人间的活菩萨。
“不辛苦，”宁芷离笑靥如花，眼眸亮晶晶的，“能够为西岚的百姓、为太子殿下出一份微薄之力，是奴婢无上的荣幸。看见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有了粮食和住所，奴婢真是开心极了。”
“奴婢明日还想为灾民施粥。”她语气温柔而坚定，郑重其事地道。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宁芷离白皙的肌肤泛着柔软的光泽，仿佛羊脂白玉般细腻。烛光摇曳，她的眼眸明亮如天上星辰，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思。上扬的唇角笑意荡漾，贝齿若隐若现。
李浔川几不可查地愣了一刻，旋即恢复了冷淡的神态， “那随你心意。”
＊
翌日天晴，天地间盎然生气，与昨日的山雨欲来大相径庭。
碧空如洗，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洒落而下，光影斑驳。树木经雨枝叶愈发青苍翠绿，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宁芷离系上围裙，在木棚底下忙碌。今日他们特意为灾民准备了馒头和咸菜，配上一碗白粥，滋滋有味。
暖阳之下粥香四溢，人们欢声笑语。空中那洪水后特有的腐朽气息一扫而空。
一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她就殷勤地为李浔川送饭菜。经常与厨房打交道，她已经大致摸清了李浔川的口味。
二人不时说上几句，但多半是宁芷离自己挑起话题。李浔川冷淡而沉默，只会在谈吐间微微颔首。
过于忙碌时，宁芷离便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
县丞带着大小官员去临县借来了粮食，用牛车拉过来，在泥泞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车辙印。小吏挖水渠排去街道上残留的积水，工匠修整被洪水淹没过阁楼亭台，众人各司其职，一派祥和。
南方的春天莅临，接下来都是晴日，天穹偶有漂泊的云。江水悠悠，岸边杨柳青青，河畔的青草嫩绿一片，绵延至远方。
转眼间，他们在此地待了半月。
宁芷离换上轻薄的桃红色纱裙，罩一件月白轻纱外衣。今日她擦了淡淡水粉和胭脂，衬得肌肤如雪，美得更加不可方物。
宁芷离粲然一笑，“殿下，出来走一走吧，透透气。”
今日事务已经完成，李浔川抬眸看了一眼春光中的少女，她一袭轻纱罩体，丰满的体态若隐若现。她的眼睫又密又长，像花蝴蝶一般扑腾着。眼波流转柔情似水，如丝的鬓发随春风扬起，恍如月下仙子，人间精灵。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水粉气息，仿佛桃花的香气。
李浔川低低道：“好。”
灾情过后，州县渐渐恢复了生机。受损的高阁拔地而起。
地面褪去多余的水分，田野重新翻耕，嫩绿的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门前竖起的招牌在春风的轻抚下摇曳。
街边小吃香气扑鼻，小贩高声吆喝着。茶馆里茶香四溢，宾客满座。客人一边品茶，一边聆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之声。
路过首饰摊子时，宁芷离似是不经意地道：“这里的首饰都好美。”
她确信李浔川听见了这句话。
可是男人低低扫了一眼流光溢彩的饰品，一言不发。
啧，不解风情。
宁芷离理理散落的鬓发，距离目标还太远了。
难道是自己意图明显了么？
算了，还有时间和机会。
两人又去河畔漫步。江水宁静，几只鸭懒懒地漂浮在水面，不时挪动蹼掌。
李浔川沉默是金，鹰眼里看不出情绪。只有在宁芷离开口时，才会说一两句话儿。
“我喜欢这儿，”她凝望着男人俊逸的侧脸，他玄色衣襟随春风翻飞，“南方的春天比岚城来得快。殿下看。”
李浔川驻足，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宁芷离摇了摇手里顺路采下的山花，莞尔一笑。是淡黄色的花蕊，四五朵，在她的手中。
山林里传来几声鸟鸣。
空气中是花朵的香气，以及宁芷离身上淡淡的水粉气息。
鼻尖的朱砂痣衬得她肌肤胜雪，衣袂飘飘间春光涌动。
她的笑容比山花动人。
春风沉醉。
难得闲暇。
＊
灾情已然缓解，她为安嘉公主传信，言明情况。
明日便启程回国城。
短暂的半月时间让李浔川爱上自己，几乎是不可能。
但是一个极好的印象已经留下了。
＊
这日夜间，星光璀璨，如同光华的宝石镶嵌在墨蓝色的天幕。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
李浔川将宁芷离唤至书房。
烛光照耀下，他的一双鹰眼似乎融入了茫茫夜色。
李浔川道：“阿离姑娘，此次救灾，你功不可没。”
宁芷离垂首，“殿下过奖了，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李浔川面色平淡，修长的手指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递到宁芷离面前，“这是给你的。”
宁芷离刻意收起了窃喜的情绪，惊讶地抬起头，眉眼满是困惑，“殿下，这是？”
李浔川打开锦盒，递到她眼前。
一支精致的金簪，簪头雕刻一朵流光溢彩的牡丹，花蕊处是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还有一对翡翠手镯，通体碧绿，温润纯净。
是首饰。
……她自己都要忘了这一茬。
李浔川的嗓音如同冰泉涌动，悦耳撩人，“收下吧，姑娘辛苦了。”
宁芷离笑道：“谢太子殿下。”
她接过盒子抱在怀里，笑容纯真而羞涩，双颊微微泛起红晕。
宁芷离嗓音甜美，“那奴婢先告退了，殿下早点歇息。”
“嗯。”
夜风里，宁芷离摸出了怀中的银钗，轻轻摩挲着。这是当初陆棠枝细心保存的喜鹊衔珠钗。
是阿姐送她的嫁妆，是她送给陆棠枝的礼物，亦是陆棠枝留给她的遗物。
造化弄人，这支精美的银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她将两支钗子一起插在了发髻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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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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