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尽沉,众人散去。
房间内终于只剩下符桓之和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萧崇。
海风腥咸,符桓之独自倚着窗。
他想着薛静翕来送今夜最后一碗药时,自己把人迎进送出。
薛静翕提着篮子在回廊边掩唇轻笑,“你一直跟着我,不用回去照顾怀言?”
符桓之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戏谑的调侃之意,欲言又止,“我……”
“有话想跟我说?”
符桓之踟蹰半晌,但薛静翕只是耐心地等他敞开心扉。
“我大概,喜欢上了一个人。”符桓之道,“可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薛静翕道,“不管你喜欢什么人,姐姐都会支持你。但感情的事关乎的不是别人的看法,而是两个当事人。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等怀言醒来,问问他,他怎么想。”
“我没说那个人是……”符桓之叹了口气,放弃在薛静翕面前狡辩,他有些苦恼,“萧崇他身上有太多责任,别人加诸给他的,他自己死脑筋认下的。他也许会因为那些责任而接受我的感情,也可能我的感情同时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傻小子。”薛静翕没有为他答疑解惑,只是戳了戳他的头就走了,徒留符桓之愁得肠子都要打结。
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打断了符桓之对着孤月自怨自艾。
他猛地回头,撞到窗上竹帘垂着的铜制铃铛脆生生响成一片。
萧崇涣散的目光逐渐对焦,他看着两步做一步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的符桓之,声音沙哑,“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符桓之一开口心里又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
“也是。”萧崇目不转睛地盯着符桓之,直看到他不自在,“那么,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不。”为了不说错话,符桓之打算走惜字如金的策略。
萧崇抬手摸了摸符桓之眼下乌青,“可你看起来很憔悴。”
“你看错了。”符桓之偏开头,萧崇的手落了空,他好像又做错了,于是补救道,“你、你要不要喝茶?”
“好。”
符桓之起身同手同脚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又想到什么,“姐姐说你现在还是不要喝茶,对了,我煮了一些米汤,你等我一下。”
萧崇被符桓之扶起身喝下一些米汤,干哑的口喉终于得到缓解。
“很香。”
符桓之哼哼了两声,“这有什么难的。你都能做,我当然也能做。和煮饭也差不多,不过是米只要一小把,多多加水就是了。”
“我可不可以再要一碗。”
符桓之顺从地跑上跑下,他盯着萧崇小口小口地补充津液,感觉气氛太安静也别扭得很,于是捡着萧崇昏迷时候发生的事说。
“你的陆师叔受了司檀华的引诱,修习剑灵术,被邪灵迷惑做下许多错事。”
“嗯。”
“你的怀归师弟带着人回来阻止了这场动乱,现在大家都留下来帮忙重建打坏了的地方。”
“嗯。”
“你的门派不会有事,天下也不会有事。”
“嗯。”
他有些生气,萧崇是只会说这一个字吗。
“你为什么要冲到剑阵里来?”符桓之破罐子破摔,“就算陆离从司檀华那学到了一些不得了的功法,他也不可能真的伤得了我。所以,你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是为了救我,还是……”
“我赌不起。”萧崇把碗放在床沿上,打断了他,“你知道吗,不止是你,这十四年来我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也会无数次回到那个血色的梦中。如果我没有救下你怎么办,如果你在幽州活不下去怎么办。你是我的心魔,是在我心中扎根的孽债。救你是我的本能。”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愧疚。”
萧崇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但他的眼睛在溶溶月光下又是那样亮得可怕,好似世间最后一颗希望的火种,让人不移开目光就会被灼伤,引起燎原之势。
他按下符桓之想要离开的动作,他身上温暖得如同春风与春水的气息极速侵袭将符桓之整个包裹住,让符桓之昏昏沉沉来不及反应就被吻住嘴唇,缱绻虔诚,同时又在强硬阻断符桓之逃跑的后路。
纠缠中,床沿边的碗被打翻在地,陶片碎裂的声音让符桓之找回一些神智,他推开萧崇,失去修为的人摔回床榻上。萧崇手撑着被褥,笑着问他,“你觉得,我对你是愧疚吗?”
符桓之胸口一痛,他才发现萧崇的伤口又在渗血。最先想挑破窗户纸的人却心虚得很,符桓之说,“我,我去叫姐姐来。”
“不必叫阿筝来了,这么晚她想来也已歇下。”
“可是你的伤?”
萧崇脱下带血的寝衣,“你帮我重新上止血药包扎就好。”
符桓之只好去找来薛静翕留下的药,干净的绷带和新的寝衣。
找寝衣的时候看见之前藏墨书翻乱的衣服都理好了,符桓之也注意到他之前忽略的一些事。上层放着的都是萧崇平日穿的,衣角和腰封处也都绣了吹梅山庄的纹路标志。下面则压着不少黄衫,像极了萧崇昔年在江南时候的穿着。
萧崇自然也看见了,他说,“陆师叔教育我,做掌门第一要稳重,因为掌门是吹梅山庄的旗帜,若性子没那么快拗过来,至少在穿衣上要像那么回事。所以给我全换了灰的黑的黛蓝藏青的,墨心每逢节庆给大家做衣服总爱多问我一句,非要我选颜色,我说和陆师叔一样就成。可墨心嘴甜,说我还年轻,怎么能和陆师叔一样老气横秋的,听说我在江南的时候喜欢黄色,就每季还给我做。只是都压在箱底,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穿。”
符桓之帮他解开绷带,看着萧崇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的结实躯体,那上面有很多的伤,陈年旧伤叠着纵横交错来不及结疤的新伤,最深的,是符桓之的无念枪捅下的,稍偏一寸,怕是人就不坐在自己眼前了。
萧崇同样不是在一夕之间从斗鸡走狗的恣意少年长成如今模样。
“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在南海过着逍遥日子,高床暖枕,一呼百应。”
“是吗。”萧崇自嘲笑笑。
重新帮他整理好伤口后,符桓之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你要去哪?”萧崇本意是想问符桓之要去哪间厢房睡,等自己能下床后,也好去找他。
但吹梅山庄的客房都住满了,如果萧崇没醒,符桓之是准备在这里对付一下。可他们刚刚,亲过,符桓之心里是有些别扭的,即使他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我……”
“留下来吧。”萧崇说,“要我来拉你吗?虽然我这间房哪里都很朴素,不过床睡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你别又弄裂伤口,害我白忙一场。”符桓之怼他,整个人格外僵硬地走回去,更僵硬地躺好。
萧崇撑着身子又一次朝他逼近,这次符桓之有了准备,他瞪大眼,“你干嘛!”
咚。
萧崇帮他掖好被子。
咚咚。
萧崇快速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干燥的吻,“晚安。”
咚咚咚。
符桓之心里的鼓声久久不能平息,但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之前,他睡着了。
第二天天际泛白,靳白推开掌门居的门,看见床上两个睡得衣衫不整的人。
靳白张着嘴。
完了,有画面了。师妹,你喜欢的话本拉郎道侣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开心吗?
但是你师兄我好像有一点死了。
在他尖叫出来之前,应鸿雪从逐月剑中窜出按着靳白的嘴推出门去,再用脚关上门,一气呵成。
少女压低嗓音,“有眼力见没有?”
靳白一脸怨念。
“进门之前要做什么?”
靳白叩了叩门,谄媚道,“师兄,符桓之,请问你们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符桓之的声音大概有起床气,“烦死了!”
萧崇似乎在哄他。
符桓之又翻了个身,“没醒,等着!”
靳白生无可恋。
最后是薛静翕端了药来,靳白才得以和她一起进去。
薛静翕看萧崇喝完药后让他试着运转一下内息。
但萧崇丹田空空如也,只得摇了摇头,符桓之坐在床沿边悄悄拍了拍他的手。
萧崇微笑,“修为一事,再练便是。”反而是他来安慰旁人。
应鸿雪轻咳一声,“怀言小徒。”
“祖师娘娘有事吩咐?”
符桓之像个背后灵一样瞪着红衣少女,大有他都这样了,你还想差遣他试试的意味。
应鸿雪正色,“我已不在此间久远,于秘境留下残识也是希望得遇有缘之人。你出生入死帮我完成遗愿,而且我在剑中与你相伴多年,你虽不知我在,我却知晓你本性至纯至善,风骨如竹如梅,可以称圣。现在,我便将功力传授于你,希望你以后继续凭修道初心,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扬我吹梅山庄之名。”
“祖师娘娘……”
应鸿雪的残识已变作悟道那年的青年模样,她再次说道,“吹梅山庄第十三代掌门萧怀言听命。”
萧崇拒绝了他人搀扶,从床上下来,单膝跪下,“祖师娘娘在上,吹梅山庄弟子萧怀言必铭记教诲,如有违背,天道尽诸,人神共灭。”
室内洋溢着柔和的金光,无数透明如同琉璃的花瓣旋转着从应鸿雪的指尖没入萧崇灵台,游走周身,最终充盈丹田。
萧崇可以感受到他的五感六识重新变得敏锐起来。
莲华水岸弟子们的交谈。
海风吹动山脚檐铃。
梅海深处一瓣梅花落在水潭。
“试试调用内力。”
萧崇依言伸手,一簇蓝色火焰从他掌心蹿升,他的修为又突破了一个境界。
“多谢祖师娘娘。”
金光慢慢散去,靳白揉了揉眼睛,但看应鸿雪残识仍在,只是从青年变回少女。
他眼泪还挂在眼眶中,“祖师娘娘……”
应鸿雪:“别说讨人嫌的话。”
靳白:“我还以为传功后就看不到您了呜呜。”
应鸿雪揍了他一下,可惜现在她拿不起逐月剑,“我传的是修为,又不是意识,想什么呢!”
门外,沈凤磬抱着风声兽,脚后跟拖着狻猊,面上依旧仙风道骨。
“大家都在啊,在下刚好有话要说。”
萧掌门睡了两章终于醒了,以及标题纯摆烂。
萧崇:我怀疑你在赶进度。
大战在即,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嘛。
符桓之:不是兄弟同心吗?
靳白:兄弟也可以是妻子,兄弟也可以是妻子。
符桓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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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吹梅山庄(下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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