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怀言道兄无恙,真是太好了。”沈凤磬道,“不过陆掌剑使那边或许有些难办。”
“此为何意。”萧崇问。
“只怕需要怀言道兄上一趟昆仑巅,才能将陆掌剑使唤醒。”
符桓之把左手被砍中的仇记在了司檀华身上,此刻摩拳擦掌,好战之色溢于言表,“如果是找司檀华的麻烦,那就正合我意。”
应鸿雪在靳白身后一推,“靳白也去。”
靳白:“哈?”
沈凤磬继续娓娓道来,“大概作为交换的代价,陆掌剑使让司檀华取走了他的命盘。”
符桓之问,“何为命盘?”
沈凤磬解释,“朔安公可以将其理解为人之本元。交出命盘以后,陆掌剑使一旦死亡,他的魂魄不会经忘川入阴司转世轮回,而是听命于司檀华,成为他手下阴兵。这实在是一种恶毒之至的术法。”
萧崇道,“所以沈仙官要我上昆仑巅的意思,就是要取回师叔的命盘。”
靳白道,“他闹了这一出,恐怕真要算,从最开始非要我游说符桓之上建木起就是他的阴谋,现在他又怎么可能会乖乖把师父的命盘交出。”
符桓之赞许地看了靳白一眼,“你长出脑子了,这可不容易。”
萧崇在他们二人掐起来前赶快打圆场似的插在中间,分别顺着毛捋,免得还没上昆仑巅就先要拆伙。
师兄果然太难当。
符桓之又道,“司檀华不肯,打到他肯不就得了。”
沈凤磬略微摇头,“司檀华又如何料想不到这些,只怕如今要见他一面也不是易事。”
“哦。”符桓之意味深长道,“沈仙官已经有谋划了吧,何必话说一半,长他人志气呢。”
他最不喜欢和这些自诩能窥天道的人打交道,一个两个话总是说的不清不楚,既怕别人不懂,又怕别人真懂。漠南星是这样,沈凤磬还是这样。
沈凤磬轻抚怀中睡眼惺忪的风生兽背毛,“司檀华身上背负天道未完成的罪罚,真身无法离开掠影城。但他的眼睛却可以看到**之内任何他想看到的角落。要遮住他的眼睛,你们才有上昆仑巅的机会。”
室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沈凤磬放开风生兽,长袖掩唇,法不传外人之耳。
“我会帮你们每一个要上昆仑巅的人都做一个替身人偶,用以蒙蔽司檀华的六识,让他以为你们还在南海。不过等你们进入掠影城后,这个小把戏大概就不会那么灵验,随时都有失效的风险,毕竟那座城是建在司檀华的神格之上的,和他本人同生同死。”
靳白问,“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要不要先请龟甲还是先观星象?”
“那倒不必。”沈凤磬视线在萧崇和符桓之间来回游移,“此行凶险,二位的伤若还有未周全的,定要言明。”
萧崇微笑,“薛师姐的医术,沈仙官难道不信服吗。”
符桓之哼了一声,“皮外之伤而已。”
“既然行程凶险,”戴着面纱的空花谷女弟子道,“我作为医者随行,想来更加万无一失。”
“不。”沈凤磬否定了薛静翕的提议,“薛姑娘得留在吹梅山庄看顾陆掌剑使,防止陆掌剑使邪灵反噬加重,否则即使萧掌门他们能取回命盘,也是回天乏术。”
他们围观沈凤磬捏出三个三头身的团子。
靳白实在恭维不起来,“这也算人偶吗?”
沈凤磬道,“你把血滴上去。”
随着靳白的血滴在团子上,那上面缓缓浮现出五官,最终活灵活现就是靳白那张笑嘻嘻的脸。
靳白叹服,“这也太神奇了。”
萧崇是第二个。
见他扎破食指,符桓之本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抿着唇与他做一样的动作。
沈凤磬将三个栩栩如生的人偶收入袖中,复又说道,“既然如此,如今只消在下打开传送法阵,随时可以将几位传送到昆仑巅屏障之外最近的城镇。”
他们从掌门居中出来,一行人走向莲华水岸的空旷场地。
路上薛静翕低声对符桓之说,“我今日看你完全没有昨夜的焦灼,你得到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符桓之说话时眼睛看向不远处和陆清衍唐清宣拜别的萧崇,脸上不自觉沾染上笑意,言辞畅快如清风过身。
“真好。”薛静翕也仿佛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那就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彼此,平安归来,我等你、你们归来。”
在姐弟二人交谈时,那闻从萧崇那边走向符桓之,她行了个礼,道,“朔安公。”
“四小姐。”
“之前在白羽森林,那闻欠下几位恩情,这次本该投桃报李,可神机府多事,帝陵重修刻不容缓。”那闻说着取出霄豸叠云箭,“只能以此箭赠予殿下,聊表那闻心意。”
“这是神机府传承之物。”
“所谓传承,传的是品性,是精神,而非器物。”那闻道,“而且先祖有灵,若知晓神器可以如创世之初般用在维护世间安宁之上,想必也会欣慰。”
“可是,即便你要相赠,难道不应该给萧崇吗?”
那闻爽朗一笑,“我相信霄豸叠云箭在朔安公手中,更能发挥它的神力。”
符桓之不再拒绝,他接过箭来,郑重道,“那么在下唯有多谢那四小姐。”
沈凤磬已开启传送法阵,他道,“我会在南海为诸位护法,谨祝各位此行一路顺利。”
萧崇、符桓之和靳白相继进入传送阵,他们身影在众人眼前消失,沈凤磬收了施法的手,莲华水岸再度恢复宁静。
另一边一阵天旋地转后,三人抵达昆仑巅山脚小镇,格桑梅朵。
应鸿雪再度从剑中出来,她走在街道上,见此人间烟火,脸上有些许怀念之色。
“这里倒似戏文里说的桃源仙乡,四百余年竟没有多大变化。”
只是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闲逛,赶着就要上山顶的掠影城。
入山口有个老妪,见着他们就说,“不要,不要去圣山啊,去了圣山就回不来了。”
萧崇道,“老人家,我们有不得不上山的理由,烦请您让一条道让我们过去。”
他们当然并非不能直接过去,可老妪含泪摆手的动作,只会让人感慨何人无高堂,不愿对她置之不理。
她反复念着一句话:“不要上山啊,阿大不要上山啊。”
靳白猜测,“或许她有亲人上山遇到不测,所以才会在这里阻止其他人。”
萧崇握住她的手,声音一再放柔,“老人家,老人家。”
老妪混浊的眼睛终于看向萧崇,嘴里还在念叨,萧崇道,“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您称这座山为圣山,想来它也曾经庇佑此地乡民生计。我们上山,也是为了这里的人以后能重新到山上去,恢复圣山之名。”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那……那……”老妪在自己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塞到萧崇手里,“保平安的。”
萧崇叫了靳白一声,“怀归。”
靳白拿了碎银要给老妪。
老妪摆手推了回去,“送给你们,保平安,上天会保佑你们。”
他们一直走出很远,老妪还是站在原地送他们。
萧崇一直在看躺在自己手心的那一小块未经过任何雕刻处理的玉牌 。
符桓之抱着剑,呼出的气都凝结了白雾,他说,“前方就是掠影城了,有些话应前辈还不准备说吗?”
应鸿雪望着阴沉的天际沉默。
符桓之快走两步,在上坡更高的位置转身挡住了应鸿雪漫无目的放空的眼神。
“他们两个是吹梅山庄的弟子,自然可以无条件信服于你,但我不是。”符桓之道,“您当年为至亲盗取玲珑心,司檀华也为挚友想试验玲珑心是否有用而介入辜长屏的因果中。这世间真是有太多的巧合,您说是吗?”
“啊。”应鸿雪终于回应了他,“这个故事太长了,我在想,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
靳白来了精神,萧崇也已收好玉牌。
山风又大了几分。
“我有记忆以来就是浔城一个小乞儿,过的是讨得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见惯了世情冷暖,只需一瞥,我就知道对方会给我钱,还是会给我一顿打。所以我第一次见到父亲他们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赖着他们。
“阿爹原本是不想收留我的,但是父亲说我根骨好,适合随他修习剑道,阿爹纵有百般不情愿却架不住父亲耍赖。
“他们为我择了一个名字,父亲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告诉我,我有名字了。我叫应鸿雪。
“父亲在掠影城种了很多很多梅花,他喜欢在树下舞剑,阿爹心情好会弹琴相和,我拿着梅枝学父亲的样子,那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这么简单快乐。
“可是后来天上无端降下雷罚,我才知道阿爹是神君案前的一缕檀香。阿爹偷下凡间被处以剜心之刑,整座掠影城在十三道天雷后变成一座死城。
“父亲对我说,让我去中州找玲珑心,只有玲珑心可以救阿爹,我一刻也不敢耽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父亲只是想我离开掠影城,逃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降临的天罚。他没想到我真的会偷到玲珑心。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掠影城是阿爹的修为所造,除非阿爹不在了,不然掠影城不可能封宫绝迹。
“因此,我寻仙问道以求飞升,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的父亲和阿爹究竟做错了什么。神君却说,世间万物,不论对错,只讲天道。天道预言,我阿爹会令三界动荡所以要受此雷劫。
“我终其一生寻求的道却不能为我所认同,那么成仙成圣又有何意,因此我不愿留在神界,像祂们一样,成为一尊没有自我思想的、冷冰冰的泥像。
“因与果究竟要如何去分,我活着的岁月和死后在秘境中几百年的时光,我始终参悟不透。如果没有当初的事,我们一家只会在终年白雪梅影婆娑的掠影城度过漫长宁静的一生。
“天下的祸事,究竟是我阿爹造成的,还是天道自己造成的?”
应鸿雪从回忆中抽身,凄清一笑。
“我的父亲,是应昀承。而我阿爹,是司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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