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执着于地板砖,倚在栏杆上又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就放在手里,嘴唇无声地念着什么,想了一会儿又重念,好像一个导演在改动台词。
“啊欠”
黎白山又困又冷,最终还是打了个喷嚏出来,一下子抖了一下清醒起来。苏诚华飞快地转过头看向这个角落,一瞬间就把脸上的面具又戴了回来。他大步走过来,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好像发觉自己的存在惹了祸,正惊恐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解释。
“叔叔,这里实在太冷了,叔叔”
苏诚华的神情微微一怔,在他看到白山的脸的一瞬间,好像在他的思考中显示出一种灵光乍现,他走过来弯下腰问她,
“你是谁的女儿”
“黎忠”
他的那种思考的神色又出现,好像已经完全猜测出了什么。这个小女孩是黎向东的女儿,在他看到她的眼睛和上面那颗痣的时候他心里就在说,一定是黎向东的女儿。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就说她叫黎白山,是白色的白,山峰的山,
又说她爸爸起的这个名字,因为爸爸去过以色列,黎巴嫩,看到了白山。又说爸爸会说很多语言,甚至犹太人说的话,爸爸说和犹太人做生意不容易,他们只追求上帝,对其他所有人不屑一顾,他们认为其他人的痛苦不算什么,随时可以欺骗利用。
苏诚华就笑出声来,问她这真的是你爸爸说的吗,你才那么小他就给你什么都说,不会是你自己看书编的吧。
女孩说不是不是,爸爸还说过好多好多话,说法国怎样,法国女孩怎么样漂亮,都不吃饭特别瘦,爸爸还会按照法国女孩的样子来给我打扮,爸爸喝醉了就讲一个法国阿姨的事,或者讲犹太人对上帝有多虔诚,因为他们不仅想要钱,还想要,她想了一下,永恒,她肯定地说了一遍这个词,永恒。
苏诚华欲言又止地笑,又问她你家住在哪,念书上几年级,女孩全部回答,好像在期待他赦免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冷,西服都凉飕飕的,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冷冰冰。女孩也已经冻得发抖,看得出来是勉力支持着和他讲话,好像怕他。
他把阳台门打开,问女孩想不想进来,她点点头答应了。那门是自动的,松手就会合上,他站在旁边撑住直到黎白山进来,自己也迈步进去,门关上了。
房屋高大的内壁被一片片的红木纹贴面所覆盖,釉面泛出深红色的光泽,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头顶,两个人一左一右无声地并排站在墙边。女孩仍然感觉到冷,双手在胳膊上揉搓着,进到有暖风的房间里,她舒了一口气。红色的毛呢裙子很让她看上去茸茸的,腰那里有点撑得鼓鼓的,还是小孩子的样子。腿上穿了一双黑绒长袜子,小腿细细长长。像法国小女孩,她抬起头发现苏诚华站在一旁看着她。
叫我一声,苏叔叔,好不好?苏诚华咧开嘴笑,问了一句。他好像又变回了刚才踢纸团的那种样子,二人一起靠在墙上,像在一起躲什么一样。女孩就答应了,抿着嘴笑了,脸冻得像苹果一样红。苏诚华突然说,你不害怕吗,我可比犹太人更坏,人越坏就越虔诚,所以我也更知道什么叫永恒。女孩就问是什么,是上帝吗。他就回答说不是,如果你有一件事情做不完,最后别人给你做完了,那就是永恒。这不比信上帝好多了吗,自力更生。
女孩抿抿嘴,冷不丁冒出一句令他心惊的话来
“你是不是羡慕大伯的公司”
看着女孩的发顶,他本想马上否认,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直到他在心里确认了一个并不会显得自己有点心虚的答案。
“是的,但是你大伯的公司太大了,我虽然坏,也不想要这么大的责任,我有一间小小的广告公司,已经够忙的了”
她的腿冻得有点不当事,在她想迈步的时候一歪,黎白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小声地哎呦一声,揉着自己的小腿,苏诚华蹲下来把她扶起来站好,
“黎白山,我给你道歉,我要是早点发现你,你就不会冻了这么长时间”
女孩站起来,摇摇头说没有关系。
蹲下的动作折动衣服,一张小卡片从他的西装口袋掉出来,轻盈地翻转飘落,滑到二人眼前的地板上,静静地躺在那里。
黎白山把它捡起来,是一张空白的扑克牌,正面用钢笔画了两只小鱼,一只是写生的笔意,触感真实,另一只是卡通的风格,小鱼长着大大的眼睛,很可爱很夸张。鱼腹这个地方仍然是空白的,好像还没有想好后续把什么东西画在里面。
“苏叔叔,这是你画的吗,你会画画”
“是的,这是我给我的公司画的,我想往里面画一颗珍珠,或者宝石,或者金砖,或者爆竹。有个好兆头,让我赚更多的钱”
苏诚华故意说,以便让自己显得庸俗。其实他只是因为没有时间,懒得描绘鳞片,就搁下了笔,他绝对不会往里面放宝石,或者金砖爆竹,心想那多老土。
女孩好像急起来,说不行不要画宝石,这样就不是漂亮的小鱼了。
“送给你了,你想往里画什么就画什么”
女孩飞快地点点头,把卡片装进裙子的口袋,对他说谢谢。
她说苏叔叔,你不坏,我先下楼,你自己在这里呆着,这样他们就不会问。然后就跑下了楼。
黎忠抱着女儿和黎向东告别,苏诚华也挽着许何风走到门口送他们,许何风这时已经洗过澡换掉衣服,披着柔软的羊绒披肩,整个人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黎向东家门口的两个石人雕像狰狞地舞着剑。黎忠与黎向东他们说话寒暄,深深的夜里,黎白山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看着苏诚华,她有点困倦了,靠在黎忠的肩膀上,看着苏诚华风流倜傥的样子,非常挺拔,他的手虚挽过许何风,在她眼前抓了一下,好像在逗她,许何风的目光一下子被握住的手吸引,转身看到他,一瞬之间的惊讶和放松使她笑起来,靠在他的怀里,苏诚华的手在她面前张开,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发绳。她轻呼着说难怪我洗了澡出来找不到,原来你把它拿走了。
黎向东开始带着苏诚华见生意伙伴,对他说你就像我的女婿一样,苏诚华办事伶俐,从一开始的第一桩生意就让对面的负责人对他印象非常好,黎向东他和看准了黎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嗅觉灵敏,任何一点轻微的暗示和敲打都可以被他完全解读,很快做出相应的调整。黎向东今天的商业帝国来自许父的帮助,许何风的父亲虽然已经退休,依然能给苏诚华一个凭借的机会。
原本的采铭公司还是归苏诚华负责,苏采铭是个重感情的人,原本的老员工都纪念他,苏诚华也没有对他们做太多的调动,黎向东的势力给他拉拢了更多的资源,从广告公司变成电影公司。言语之间他能感到他们也都认为苏总的侄子给这间公司带来了希望,苏诚华是服众的。
许何风站在黎氏公司大厅,极其高旷的玻璃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玫红色花球,万朵玫瑰簇拥,四周安静非常。看见他,许何风走过来,她嗅到一点酒气,感到今天苏诚华可能喝了点酒,就开车带苏诚华回家。路上她不时通过余光看着副驾,苏诚华靠在椅背上,
“少喝点啊,那么努力”
苏诚华把座椅调低了一下,庄重的话语,却是玩笑的语气。
“我不能辜负黎先生的栽培”
许何风笑起来
“当着我就别演了,这老爷子跟我爸一样,眼睛毒,你想什么,连我都知道,他会看不穿吗”
苏诚华低低的笑起来,换一副戏剧男主角的庄重语气
“何风”
“嗯,是我”
“何风,嫁给我吧,我不懂艺术,也不懂珠宝,还带着一间半死不活的公司,但是你会答应的,因为你爱我,我知道”
他重复着求婚时说的话语,当时他拿着的那枚戒指,此刻就在许何风握着方向盘的纤长手指上,闪闪发亮。许父拗不过女儿,但终究费了三天才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二人立刻甜蜜非常,又是订制爱巢又是装修。
许何风听着他说,才听到一半就咯咯地笑起来,
“当时我只说我愿意,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该说,虽然第一次的爱情只是一种虚假的幻想,第二次的爱情到来时我仍保有一缕纯洁的灵魂”
她用着哀婉的女主角嗓音,苏诚华和许何风同时笑起来,
“猜一猜,我为什么喝醉了”
“黎叔叔带你谈生意了”
“是,碰巧遇见一个导演,还有演员..当红小生”
他好像特别不情愿地说出最后这个四字词语,想起那个男演员来,看起来很正气,喝了酒就油嘴滑舌起来。
“但是没有编剧”
许何风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给你写电视剧”
他们下车,回到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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