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翻看菜牌，菜牌只有两页，翻了几遍，一时没拿定主意要点哪些菜。
万玲将一个包裹递给李兰时，道：“你要的东西我买了，都在包里，你看看还缺什么？”
李兰时打开看，里面卫生纸、罐头、鸡蛋糕啥的买了一堆。“不缺。”其实这些东西除了卫生纸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买可不买，她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带大家出来放松。
“班长，是不是我们随便点？”谢小荷试探地问李兰时，她担心点了贵菜，到时李兰时又舍不得付钱，岂不是得自己掏腰包了。
“你们随便点，管你们这次吃好喝好。”李兰时笑道。
万玲白了谢小荷一眼，道：“悠着点，你们也不能逮着班长使劲薅羊毛，班长虽说请你们吃饭，你们好歹也出点钱，一个个的又不是贫下中农。”
“我家就是贫下中农。”
“我家也是，贫下中农中的贫贫农。”
兵团知青的政审非常严格，对出身和家庭成分很看重，一般能通过政审的基本上是“红五类”，祖上几代都是贫下中农、工人、军人及革命干部。
“不用出钱，我说了请你们吃饭，你们放心点就是了。”
大概是听到李兰时这句话，坐在柜台后面的女服务员起身了，她向李兰时这桌走过来。
“喂，你们到底吃不吃饭？点不点菜的？进来半天就在说话，你们吵着我的客人了。”
李兰时瞅了这女服务员一眼，30多岁，脸瘦瘦黑黑的，眉毛有些凌乱，下巴尖得能戳死人，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马上点菜。”
这女服务员想必是哪个领导家里塞进国营饭店的家属，盛气凌人地道：“话先说在前头，你们带了粮票没有？没带粮票可吃不成饭。”
“带了。”
“粮票只收本省粮票和全国粮票，其他省的粮票不收。”
“是全国粮票。”
女服务员这才罢休，道：“点吧，快点吧，让厨房里做，可别耽误我们下班。”
万玲蹙起眉头正要说话，李兰时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忙低声道：“先让着她，如果这会子说了她，她在我们的菜里放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好。”
“行，吃完饭看我怎么收拾她。”万玲嫉恶如仇，生平最见不得这种人。
女服务员没有走，将身子杵成一副“S”形，右手叉在腰上，催促众人快点菜。
“给我们来一份手抓羊肉。”谢小荷盯这个菜很久了。
“没有。”女服务员抖着身子。
“那来一个糖醋夹沙。”周雅琴道。
“没有。”女服务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望着屋顶继续抖身子。
“红烧黄河大鲤鱼，这个有吧？”陆长洁道。
“更没有。我告诉你们，没有荤菜。“
高珊起身走到外面，很快回来道：“没错啊，我看了招牌，你这里是国营饭店，吃个饭点个菜，这个没有，那个没有，连个荤菜都没有，这还是国营饭店吗？”
“现在要讲廉俭之风，禁止大吃大喝，我瞧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知识青年吧，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女服务员从鼻孔哼出一声。
“那你们这里有什么？”万玲几乎按捺不住要上纲上线了，但想着李兰时的叮嘱，怕这女服务员在饭菜中使坏。
“馒头，土豆，炒面片，炒面片也是素的，没有肉。”
众人面面相觑，在九连吃土豆吃得嘴里都快没味，到县城国营饭店还是吃这些，这谁还想吃啊！
李兰时咬了咬唇，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吃上一点再回去。“猪油渣有吗？如果有，用猪油渣炒面片，然后给我们一人来一碗灰豆子。”
“行，钱和粮票先给我，一共4.55块。”女服务员伸出手。
“都没吃，你急什么？”万玲不耐烦。
“先付钱，后吃饭。”
这女服务员实在令人讨厌，影响大家的好心情，李兰时也不与她啰嗦，从口袋里掏钱，先点出4.55块的零票子，正要找粮票，那女服务员便嚷着快给粮票。
李兰时数了三斤粮票给她，女服务员蘸着口水数了一遍，确认粮票没少。“你们可别嫌烦，国家要求的，出多少斤粮，就要收多少斤的粮票回来。等着啊，你们等着。”
女服务员这才一摇三摆去后厨，万玲狠狠盯着女服务员的身影，开始酝酿上纲上线的语句。
谢小荷没点到心心念念的手抓羊肉不开心，她站起身向旁边的那桌看去，那桌上居然有一盘未动的香酥鸭。“这服务员不是说没有荤菜吗？怎么他们桌上有鸭？”
刚好这话被那桌的男子听到，那个频频看李兰时的穿海魂衫男子，和同桌的男子耳语了几句，便见他们都大笑起来。
其中一名梳着中分头的男子起了身，向李兰时这张桌子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万玲喝道。
“大姑娘不要太凶了，小心将来没婆家要你。”中分头男子吐出一口酒气。
被人打趣太凶，万玲瞬间就来了气，道：“没婆家要我，关你什么事？”
李兰时见他脸上酡红，满身酒气，遂道：“万玲，不要理他们。”这几个男子一看就知是街上的混混。
中分头男子皮笑肉不笑，望着李兰时道：“还是你们班长和气，长得也漂漂亮亮的，这小脸嫩得手指一掐能掐出水来。”
“给我闭嘴。”李兰时沉下脸。
中分头男子吐出舌头，笑道：“才夸你和气，你也凶起来了。好啦好啦，我只是过来给你们传话的。”
“传什么话？有屁快放。”谢小荷也喝道。
中分头男子伸手一指他们那桌，道：“看见没有？”
众人都往那桌看去，坐在那桌的几名男子举起酒杯向她们招手。
“看见几个丑男。”陆长洁挑起眉毛。
中分头男子哼了一声，道：“哥们儿几个丑不丑不要紧，重要的是哥几个的桌上有肉吃，瞧到那一盘香酥鸭没有？哥几个可没动一筷子。哥们几个说了，那盘鸭可以给你们吃，只要……”
“你想说什么？”万玲上纲上线的台词又在心底蠢蠢欲动，霎时间酝酿出百多字。
中分头男子嘿嘿笑，似乎是故意吊起众人的胃口，半晌道：“只要你们的班长，肯陪哥几个喝一杯酒，那盘鸭就是你们的……”
不等他说完，一记耳光便甩到中分头的脸上。
李兰时看着自己的手，这记耳光打得太狠，手腕隐隐作痛。
“污言秽语，李兰时，打得好。”万玲不禁喝采，对待小流氓就应该拳打脚踢。
顿时中分头男子恼了，他摸了摸嘴唇，道：“老子不过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哥几个请你喝一杯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便嚷着要同伙过来抓李兰时。
那几名男子见中分头男子被打，纷纷吆喝，借机拉扯李兰时。
万玲见情势不妙，先操起一个凳子喊道：“大家，操家伙，战斗！打流氓！”话音落下，她手中的凳子便落到一名男子额头上，便将那人额头砸开一道血口子。
这些女知青中好几个都当过红小兵，抄过别人的家，打过老师，哪里会怕这些事，当即各自操起凳子砸人。
对方男子只有四个人，但女知青的人数却有十二三人，相当于是三个人打一个，力量上并没有输。
里间的女服务员听到外面乒乒乓乓作响，出来一看吓得又跑回后厨，招呼几名大厨师出来阻止打斗。
最终在几位大厨师铁塔身材和锃亮菜刀的镇压下，双方终于消停。
女知青们都没受伤，倒是几个男子皆挂了彩。
“你们都不许走，已经打了公安局电话，公安马上就来。”女服务员一把长凳拦在大门前，阻止众人离开。
二十分钟后，李兰时等人都被带回公安局审讯，公安局的同志一见带回这么多年轻姑娘吓了一跳，听说她们还把四个男的打得头破血流，更是诧异。
李兰时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声称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让公安局把大家放了，关自己便行。
“一个人都不能走。”
“凭什么？是那几个流氓调戏李兰时，你们不把他们关起来，倒把我们这些反抗的受害者关起来，我要写信到中央去举报你们渎职，和流氓同流合污，虐待我们这些不远万里来戈壁滩建设国家的知青。”万玲火大。
那警察丝毫不惧万玲上纲上线给他编排罪名，道：“把你们带到公安局，不是因为你们打架，而是你们砸坏了新民饭店的许多物品。还有，那四个流氓现在医院治疗，我们的同志也在医院看守，等治疗后就会把他们转到看守所关押。”
“那你打算把我们怎么办？”李兰时问道。
“给你们连队打电话，让你们领导来领你们回去，你们砸坏新民国营饭店许多物品，这个得赔偿。”
警察去打电话通知连队，顿时大家都惴惴不安起来，生怕这件事会被记到档案里，影响他们今后回城就业。
“希望是指导员来，可不要是连长来，连长来了肯定会训我们。”众人愁眉苦脸。
李兰时心中也在希望是刘水生来，如果来的要是韩潮，那他会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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