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啊?”张利民见薛然拿着饭盒出门,停下筷子招呼了一句,刘桂兰则低着头喝稀饭。
“是,去食堂。张大哥你们慢慢吃啊。”薛然轻快地出门去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干啥?”刘桂兰见薛然走远了,嘟囔了一句,“人家未必愿意搭理你。”
张利民绷着脸说她,“我看你思想有问题,一个房子住着,说句话不应该?我下午就走了,你可好好处,别给我惹事。”
“我能惹啥事?”刘桂兰嘟囔道,“你没见早起我跟她搭腔,她爱搭不理的。”
“早起你在那儿嚷嚷,我都烦你,人家能不烦你?你也改改,说话小点声,又不是在田里,嚷嚷个啥。”张利民边说,边夹鸡蛋吃。
“去我家提亲那会儿,你娘还说喜欢我爽利说话响亮,这会儿你又嫌我嚷嚷?”刘桂兰一脸不高兴,“我又洗衣裳又做饭的,没见你细声细气地跟我说句话,反倒对着人家媳妇,大气儿都不敢喘。”
“刘桂兰,你欠抽是不是?”张利民撂下筷子,立起眼睛瞪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闷着头不言语,给他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
“这是部队,不是村里,你再不过脑子胡诌,趁早滚回去。”张利民语气严厉,拿出平常训兵的劲头训她。
刘桂兰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她跟张利民结了婚,落了城镇户口吃上了商品粮不说,半年还能给家里汇十五块钱,有了钱,她哥都说上媳妇了。
她赶紧陪着笑脸,“你看你,说翻脸就翻脸,我这不是顺嘴胡说,以后再不敢了。快吃吧,鸡蛋凉了不好吃。”又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
张利民冷着脸拿起筷子吃饭,刘桂兰又轻言轻语地跟他说些闲话,他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说了会儿话,他又说道,“上午跟我去趟团长家,你平常和领导家的嫂子们多走动走动,别整天一个人窝在屋里。”
刘桂兰想想也是,和领导媳妇走得近,肯定对张利民有好处,问他,“咱带点啥东西去不?”
“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带啥东西。送也不能这时候送。”张利民提醒她,“你勤走走,多和那些嫂子聊聊,平常有个啥活儿帮着干干。”
刘桂兰频频点头,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轻声跟他说,“我哥成亲,你说咱拿多少钱?”
张利民端着碗,瞧了她一眼,“给二十吧,你过阵子去公社邮局,把这半年的钱和给你哥的钱一块儿汇过去。再给我娘汇二十块钱。”
刘桂兰笑吟吟地哎了一声,转头一想,自己都没去过镇上,“公社邮局咋走?你都没带我去过。”人家程营长,媳妇一到这儿就带着去镇上转了,自己来这儿快一个月了,哪儿都没去过。
张利民倒没想过,随口说,“正好一会儿去团长家,你问问团长爱人吴嫂子,要是有人去的话,你就个伴去。”
“我也没汇过钱,这咋汇钱?”刘桂兰又小声说。
“这不正好和那些嫂子说说,啥是个事儿啊,你不懂的多去走动问问,那不就人也亲近了,事儿也办了。”张利民有点不耐烦,“把桌上收拾了,换身衣裳,过会儿咱就去。”
“行。”刘桂兰打起精神,预备着好好给张利民打理这后院,以后在娘家婆家说话都有底气。
薛然到食堂的时候,大师傅正在和面准备蒸馒头,“白面掺了一点玉米面,中午蒸四屉出来,午饭就能吃上。”大师傅昨天见过她,知道她是程扬未过门的媳妇,笑呵呵地跟她聊,“你这是来这儿探亲?还是就住下了?”
“要在这儿长住了,”薛然把饭盒递给大师傅,“梁师傅,这儿天天都有饭吗?”
今天的早饭是一锅玉米面粥,蒸的地瓜和玉米,还有咸菜疙瘩和萝卜炒虾米。
“呦,你要天天吃食堂啊,我周二休息,周二是这院里的一个家属张嫂子做。”梁师傅看她年纪不大,问她,“不会做饭?”
“以前很少做。”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去接饭盒。梁师傅从旁边找了个抹布递给她,“拿这个垫着,烫。”
“谢谢您。”薛然把抹布垫在饭盒底下,端到桌子上,食堂不大,统共就八张圆木桌,或许是因为周日,食堂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来吃饭。
此时听到了隐约的军号声,梁师傅一边把地瓜和萝卜炒虾米放到饭盒盖上,一边说,“七点了,部队开饭了。给,姑娘,不够吃再来盛。”
薛然赶忙接过去,“够吃了。您吃了吗?”她坐下边吃早饭边和梁师傅聊天。
“我待会儿吃,今天人少,我做的也少。”梁师傅又开始和面,“细面馒头一出锅没一会儿就抢光了,你早点过来。”
“好,每周日都蒸啊?”
“可不是,每周做三顿细面,周日是馒头,周三是包子,周五是花卷,都是废柴火的。这院里北方人多,都爱吃,每回早早抢光。”梁师傅又夹了一个蒸玉米递给她,“其余时候都是粗粮和糙米,有时候也有粳米饭。”
“那我可得记好时间,也过来抢着吃。”薛然接过玉米,笑着对他说。
“梁叔!”一个半大小子拎着个饭盒跑进食堂,“有啥菜没?我妈让我买点回去。”
“萝卜炒虾米,咸菜疙瘩。”梁师傅回了他一声。
“嗐!那还不如我妈自己做呢!”半大小子大声抱怨,“天天吃萝卜,就没点别的菜?”
“中午炖土豆白馒头,你吃不吃?”
“吃啊!”半大小子把饭盒递给梁师傅,“大白馒头谁不爱吃!”
“嘿,臭小子,能吃饱就不错了!”梁师傅边打菜边说他。饭盒一递过去,半大小子放下钱拿着饭盒就跑了。
薛然吃完饭,隔壁的服务部也开门了,服务部里是家属区的几个军嫂轮流值班。今天这位是个胖胖的大嫂,正擦着柜台,抬头看到薛然进来,“姑娘,没见过你啊?是谁家来探亲的?”
“嫂子,我是程扬的女朋友。”薛然笑笑,自我介绍。
“程营长?”胖大嫂一脸八卦地盯着她,“你来这儿是要结婚?”
“准备结婚。等他报告批了就结婚。”薛然内心很无奈,微笑着回答她,又赶紧问她,“嫂子,我想买个烧水壶,有没有啊?”
胖大嫂说,“应该还有,我找找。”她去柜台下面翻,边翻边说,“你俩咋认识的?够着急的,还在这儿等着结婚,你咋不等他报告批了去你家娶你?”
薛然没想过还要回答这种问题,犹豫了下说,“嗯,家里比较着急。”算了,这种问题推给程扬去解决吧,“嫂子,我那儿有个铁炉子,还得买些煤,有没有啊?”
“只有柴火,没有煤,煤得尽着部队里用。”胖大嫂笑眯眯地把烧水壶拎出来递给她,“你现在住大院里啊?”
“是,多少钱?”薛然从口袋里拿出钱和工业券放在柜台上。
“八块钱,一张券。”胖大嫂收了钱和券,放到抽屉里,“柴火呢?你怎么弄回去?”
胖大嫂姓胡,又拉着薛然聊了好半天,才心满意足地放她走。最后在这位胡嫂子的帮助下,薛然把柴火用绳子扎好,烧水壶捆在柴火上,放在服务部的一个简易平板车上。胡嫂子喊两个正跑着玩的男孩,“卫疆,卫海,你俩帮这个薛姨推一下车,帮她把柴火送回家,一会儿把板车和绳子给我送回来。”
薛然拖着平板车慢慢地走,路不平,她紧紧拽着拴在木板上的绳子,多亏了两个小男孩帮她扶着,柴火才没颠下来。小男孩路上又喊小伙伴儿来帮忙,一群小孩帮着薛然把一车柴火推到了她的住处,还七手八脚地帮她抬到厨房里。薛然问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卫疆、卫海、小军、小伟、胜利,她让他们先等等,便跑进屋里抓了一把糖出来。
“多亏了你们,阿姨请你们吃糖。”薛然给了他们每人几块糖,小男孩们高兴极了,拉着平板车在路上滑行,像一群快乐的小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薛然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把柴火堆放整齐,又给炉子点上火,准备烧一壶开水。费了好大力气,点着了炉子,烧上了水,自己浑身上下灰头土脸,衬衫裤子上也蹭脏了,又找水盆去盥洗。这才发现,房子里只有她自己,张利民和刘桂兰不在家。
一上午就折腾出来一壶热水,薛然叉着腰看着刚装满的热水瓶,再看看手表,这个时间去海边有点晚了,叹了口气。
薛然有点气馁地坐在书桌前,原来在学校里的集体生活根本不算独立生活,到了这里,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信纸和钢笔,她刚要开始给姐姐写信,从院门口走进来两个小姑娘,一高一矮,窗户大敞着,一眼就看到。
“薛姨?”个高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喊她,声音清脆,“我妈叫你去我家吃饭。”
薛然走出去,“你是?”看小姑娘的模样和严嫂子长得有些像。
“我妈姓严,她说,和你说,你就知道了。”小姑娘大眼睛眨啊眨,“你长得真好看!”
薛然笑了,“你们俩也好看!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永秀,我妹叫陆永芬。”
“秀秀,芬芬,名字也好听。”薛然又去拿糖,招呼她们,“进屋来吃糖!”
“诶!”秀秀和芬芬一听有糖吃,跑进西屋,笔直站着等着发糖。薛然从柜子里抓了一把糖,转过身,看她们像站军姿一样,笑得眼睛弯起来,一人手里塞了几块。
“薛姨,”秀秀捧着糖仔细看,“我家也有这种糖,是你给的吗?”
“哦,是吧。”薛然想起来程扬前天送给严嫂子一包糖,“好吃吗?”
“当然好吃……”芬芬把糖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你妈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吃饭?”薛然问秀秀。
“我妈说,等会儿食堂馒头出锅就开饭,她让我去买五个馒头。”秀秀拍拍口袋,里面是买馒头的钱和粮票。
薛然看看手表,估计馒头还没蒸好,“你俩去玩吧,一会儿我去食堂买馒头带过去。”
“那不行!”秀秀很有大孩子的模样,“我妈肯定不答应。薛姨,你一会儿来吃饭就行,我俩走了啊!”
薛然还没来得及说话,秀秀拉着芬芬就跑了。
她环视了一圈屋子,矮柜上的柚子,可以带到严嫂子家去,再看看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还得换身衣服。以后需要做件围裙穿,不然太费衣服了。
薛然还是早早去了食堂,她没有别的餐具,只有饭盒,只能装下两个大馒头,冒着腾腾的热气。她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抱着柚子,帽子挂在胳膊上,还好严嫂子家离她住的地方很近。
“嫂子”,薛然走到院门口,看到厨房的烟囱飘出炊烟,透过窗户能看到严嫂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朝厨房里喊了声,“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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