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然无奈,“上了一半,休学了。”
严嫂子挽惜,“大学生多难得,唉,以后能去上了,再接着上。”
这也是薛然特别遗憾的事情,她垂下眼睑睫毛微颤,又抬起眼,转而问道,“嫂子,我怎么觉得吴嫂子挺怕马嫂子的?”
严嫂子倒了两杯水,推到薛然手边一杯,“马嫂子可不简单,她解放前做过妇救会主任,带着他们村的妇女生产支前,还被评了支前模范,来这儿随军大材小用了。”
薛然一时讶异,马嫂子真是出人意料,怪不得吴嫂子在她面前像个小学生一样,只有听训的份儿。
严嫂子聊起这些,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薛然听。吴嫂子刚来的时候,自恃是团长爱人,和马嫂子别苗头,被江团长狠狠训了一顿,还带着吴嫂子去给马嫂子道歉,那之后吴嫂子在马嫂子面前就谨慎多了,也不太爱打交道。后来随军的一些团领导的爱人,喜欢跟吴嫂子走动,她渐渐才有了些威信,管些家属区的事,马嫂子也放给她去做,俩人形成了默契,住房、菜地、食堂、服务部等等好几块事情,谁也不干涉谁。
“吴嫂子爱管事,她以前在老家有工作,来这边挺不情愿的”,严嫂子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讲,“要说也是,妇女有个工作不容易,为了爱人孩子跑到这个偏僻地方,虽说吃喝不愁,工作不干了,肯定挺可惜的。”
“吴嫂子怎么不去县里工作?”薛然想江团长把他爱人安排到县里工作,应该不难,更何况之前有工作经验。
“江团长不让吧”,严嫂子也不太明白,“按说她这情况,应该能安排。她挺要强,所以爱管大院里的事,马嫂子后来也让着她,看不过去的才去说她。俩人那叫……”严嫂子绞着脑汁儿想个词比喻。
“王不见王”,薛然笑着说,“两个王不能见面,才能相安无事。”看来即使是随军家属,心里也住着一个王熙凤,渴望在脂粉堆里建功立业。
严嫂子笑着拍了下巴掌,“就是!王不见王。其实还是马嫂子让着她,吴嫂子带着几个团里领导的爱人,把家属区的这些事儿管起来。”
“挺好的,这种事费心费力,又不领工资,她们愿意管也是难得”,薛然觉得,家属区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杂事不少,要管好其实也不容易。
“嗐,管事嘛,自然能把轻省的、有好处的给自己人,费力不讨好的给别人”,严嫂子轻笑了一声,“哪里都一样,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还可以在分配事务的时候,分出远近亲疏、三六九等来。
薛然听了若有所思,又问,“我来的时候,住处是马嫂子安排的,家属住宿的事都是马嫂子管,是吗?”
“是”,严嫂子大眼睛闪烁了一下,“吴嫂子帮人家换过房子,被换房子的干部去找了江团长,江团长就不准她插手这事了。”
“哦……”薛然想,看来江团长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以前条件差,来随军的人少。这几年条件好了,这里都有几十户人家了,跟个小村子似的,村里该有的事这儿全都有,慢慢你就知道了。”严嫂子语气平常地说,“素仙爱人是后勤处长,她本来挺想管点事,吴嫂子跟她脾气不对付,冷着她,她心里也有气。”
“那我这么一闹,跟吴嫂子不对付了”,薛然笑着说,“还好我不喜欢管事。”这样看,她还是适合出去乱跑,只要程扬没意见就行。
“你不用多想,该怎么样怎么样”,严嫂子又给她杯子里续了水,“我看小刘跟她打得火热,是个爱巴结的,你跟她住在一个房子里,闹了这么一出,也是够别扭的,要不和马嫂子说说,结了婚就换个房子。”
“好换吗?”薛然也觉得和刘桂兰住一起有点闹心,之前她就动不动冷脸,这次又出言讽刺自己,折腾出这么些事,以后在一个屋檐下挺尴尬的。
严嫂子帮她盘算了一下家属区的房子,包括位置、邻居、有没有水井、房子新旧程度等等。
“要不你再将就一下,我听说每个院里都要装压水井,等装好了就没啥差别了。大概也快盖新房了,好几家是两户住一个房子,来探亲的家属都快没地方住了。”严嫂子建议,“再将就一下,小刘这次被吓吓,不敢瞎说了。等盖了新房,你搬到新房住去。”
薛然点头赞同,住宿条件没办法挑挑拣拣。宿舍里的女同学背后说刻薄话,还得照样上下铺住着,见了面仍是客客气气的。希望刘桂兰吸取这次教训,别找她麻烦,大家相安无事地住在一个房子里就行。
“妈,小然姐在咱家吗?”秀秀在院子里喊道。
薛然连忙答了一声,“我在呢!”秀秀掀开门帘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个信封。
“小然姐,你的电报。”秀秀把信封递给薛然,“北京寄来的,我们在服务部旁边玩沙包,通信员来送信,我听到有你的电报,就给你拿回来了。”
北京来的电报——薛然紧张地心脏碰碰直跳,惶恐地看看严嫂子,严嫂子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边,轻拍她的胳膊,“快拆开看看吧。”
薛然撕信封的手微微发抖,撕了半天才撕开,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深呼吸了一下,展开来。
是姐姐薛菲发来的,只有几个字:“父母平安,将赴江西农场劳动,勿念。”
“写的啥?”严嫂子看她嘴唇都有些发抖,不安地问她,“家里拍的电报?”
薛然咬着嘴唇,泪水扑索索地落了下来,闭着眼睛点头,满脸泪水地看向严嫂子,哽咽地说,“我爸妈要去江西。”
“那是……没事了?”严嫂子见她哭得伤心,有些拿不准是好是坏,“还是……?”
“暂时没事了,被下放了”,薛然把电报纸贴在身上,“人没事……就好。”
严嫂子松了一口气,揽住她的肩膀,“那就放心了,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别憋着,想哭就哭吧。”
秀秀站在一旁,看着严嫂子搂着哭泣的薛然,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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