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舟继续强调:“不必了。”
王世松充耳不闻,作揖笑道:“臣今日还将世侄带过来了。”
……
宫辇宽敞明亮,却因此时的窒息氛围显得逼仄灰暗。
小桌子挤在最角落。
奚舟则挂着虚假笑脸,与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陈无咎虽是少年年纪,身量却很高,模样称得上俊朗,但眼下的刺青,凭空让他多了三分凶相。
他怎么会不认识陈无咎呢。
前世他被王世松坑蒙拐骗,爽快收了陈无咎作贴身侍卫,朝廷大厦将倾时,他才知这不是王世松安置在他身边的护卫,而是扼住他命脉的杀手。
他又实在愚蠢,见边境战事吃紧,将李夷则哄去守卫边塞。
小宴也已离开皇宫,去了封地。
只他一人,在皇宫孤立无援,还入了谢道怀的狼口。
往事不可追,但倘若往事现在就在眼前,他为何不斩断这段孽缘呢?
奚舟:“你回去同你世伯说,贴身护卫本太子自有人选,不需王大人费心。”
话说完,只得到诡异的沉默。
陈无咎只是看着他,但一言不发。
奚舟问:“你只听从你世伯吩咐?”
这下,他点了头。
奚舟重重叹一口气。
他想起来了,陈无咎天生是个哑巴。
他也并非是王世松的世侄,而是王世松从前朝流民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少年,他眼下的刺青,图案是民间传说中的厉鬼。
这是大梁为前朝死囚烙上的墨刑。
罢了。
先留下来吧。
陈无咎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杀人兵器,前世也仅仅只是限制他自由,并未对他出手。
说白了,还是他愚蠢至极惹的祸。
为什么会想到向谢道怀那个疯子求救?
那么,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王世松方才提出,让他明日上一次早朝。
但并非是大张旗鼓前去,而是尽量掩人耳目,在旁聆听。
就算王世松不抱好心,但奚舟的确想去。
前世的他,因为这群老狐狸,被拖了大半年才继位,在他未继位的时候,朝堂众臣激烈商讨的,想必都是如何更公平地将他这个蠢货分吃了。
这一世,他能主动出击,总好过坐以待毙。
……
晨光熹微,奚舟打了个哈欠。
他从宫辇跳下,立于朱雀门之下。
此时,朱雀门大开,仅有几个守夜的宫人立于两侧,朝廷众臣们,还在赶往临天殿的途中。
而他起个大早,一是求个清净,不愿与那群老狐狸作亲热的假把式。
二是……
奚舟斜眼睨过去:“陈无咎。”
陈无咎向他行礼。
“我是听了你世伯的话,才来这临天殿听朝政诸事的。”奚舟眯着一双困乏的眼,“你不必如此严防死守我吧。”
陈无咎依旧向他行礼。
奚舟无奈放弃。
怪不得王世松在那么多年幼的前朝流民中,偏偏选中了陈无咎。
至少他是拿这个哑巴一点办法没有。
他向前走几步,陈无咎便向前几步。
他后退,陈无咎也后退。
“我要去出恭。”奚舟忍无可忍,双臂环抱,回过头假笑,“你也要一起吗?”
陈无咎俯下身来,是行礼的动作。
只是这次,对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
脚步临近,是王世松笑得和悦,向他靠近,恭敬行礼道:“殿下果真操心国事,天还未亮,便来到朱雀门附近了。”
奚舟笑眼盈盈,只笑不答。
他在心中嘟囔。
还不是为了甩掉你的假侄子。
昏沉天光下,他被迫与老狐狸同行,身后还跟着甩不掉的尾巴。
“不知殿下可否知晓……”王世松与他攀闲话,“今日还有一人,与殿下相同,同样是第一日上早朝。”
奚舟一扭头,来了兴致:“谁啊?”
王世松笑道:“是谢丞相的长子。”
良久沉默。
方才还兴致盎然的人,忽地呆站在原地,不再往前。
对此,王世松反应慢上一拍,
他继续将此事,娓娓道来:“谢丞相的臆病愈发严重,不能上朝已有半年。前段时日,他儿子还是市井有名的酒蒙子,极爱趁着酒劲,疯癫行事,将谢家闹得鸡犬升天。这下不知怎的,居然也想走走仕途了。”
说完,王世松意识到身后人许久未言。
他将视线扭去身后。
看清太子神态后,他表情凝滞一瞬,浮上罕见的困惑。
他关切问:“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太子殿下向来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
此时却盯着一处,浑身发抖,原本白净的美艳脸庞,也变成毫无血色的煞白。
活像看见地狱里的鬼煞。
他看的,是前方的位置。
王世松不明所以,循着视线望去。
不远处,有一男子倚靠朱色高墙,闭目养神,他身着镶嵌金纹的墨色长袍,束着高马尾。
虽是来上朝的官员之一,却弃置礼仪,既未及官袍,也未戴官帽。
竟然有人来得更早。
此人模样俊朗,作态却散漫,听见动静走近,也只慢吞吞地睁开一只眼。
倏然间,像是察觉什么,挑起眉眼,侧过身来,向着三人方向,展露一笑。
这一笑,不知怎的,透着几分寒气。
王世松认得这张脸,这是谢丞相家中那个浑不吝的少年,似乎名叫……
谢道怀。
奚舟的脑子久久轰鸣,无法思考。
他以为他不会再怕了,但当人在近前,身体却先一步无法动弹。
前世的他为众臣所弃,被人所囚。
而前世的王世松政斗落败,横死府邸,被人所杀。
这个人,皆是眼前的谢道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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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归来曲(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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