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他怎么会知道母亲的事？
可殷梁这时的注意力也没来得及留心这些，瞬时间，只是在心里想过经商的这些事情，又不由感叹，原以为他只会冷冰冰的嘴毒，但劝人却也能说到要害上。
是了，殷家的这些家产，本就是殷梁的母亲施氏从娘家带来的本钱，苦心经营过后才做到了现在的规模，只是众人只记得殷家世代从商，忘记了施夫人在背后的功劳。
就连彭小娘都是看到殷家发迹之后才来献媚投靠的，这才有了殷希希。而现在之所以还能留有这样的规模，全靠和官府勾结，找保护伞。
若是真凭殷玉娄那点经商的二两头脑，一大家子早就饿死了。所以他才非得将殷梁嫁到全家去，哪怕只是做妾也好。
薛琛眸中暗了暗，一丝不易察觉的筹谋闪过，对她道：“若姑娘真想狠狠地给殷家颜色瞧，光靠花钱是花不完的。”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轻咳一声。
真是受了殷梁的感染，现下也感觉自己是坐在了金山银山上说话。
“姑娘倒不如想想办法，如何能挣到比殷老爷更多的财产，将殷家那些本就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夺回来，将不想见的人，永远赶出门。”
走的那个人，本就不应该是她。
此去暂缓，只是为了更霸气地回来。
总不能这样不给自己后路地逃出了家门，不久之后大手大脚地把钱花完了，然后灰头土脸地滚回去。
利州小霸王的面子往哪搁？
殷梁想过后，终是下定了决心，语气郑重如立下军令状一般：“好，经商！”
伸手抚膺，目光如炬。
“总有一天，将这些本属于我和母亲的，都给争回来。”
薛琛抬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记忆中的感觉慢慢重回。
但这时，殷梁又忽然煞风景地突然来了句：“但恩人，你虽然钱不要，但还是会保护我的吧？”
薛琛：“……”
脸又黑了下来。
殷梁头次见到这么阴晴不定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明明已经问得颇为委婉，都没有把护卫二字又挂嘴边。
良久，耳边才传来他的一声叹息。
“会。”
保护你。
-
“七……七、戚公子！”一黑衣少年急匆匆地从门口闯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急躁。”
薛琛轻叹一声后回应，又快速将刚刚落在殷梁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端起茶杯不经意地抿了一口。
殷梁也收回了手，重新装出了淑女的坐姿，但保持了还不过一秒，又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道：“恩人，你这属下天生结巴吗？”
“你、你这女子！”黑衣少年一听她竟敢如此质疑，一时间心里更急了，“要不是七……戚公子在这里，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薛琛：“……”
同时，听了他新一轮的说话，殷梁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又好心肠地想帮个忙，道：“利州这块儿有个郎中不错，听说对治疗口吃很有一套，要我带你去看看么？”
黑衣少年别过头来怒目而视，嘴唇张了张，眼见着一口脏话就要脱口而出。
“行了阿珣，”适时，薛琛终于觉得脑瓜子嗡嗡，没忘记问起正事，“说说发现什么了？”
廖珣这才回过神来记起正事，回道：“暂时找到了三家可能性最高的。”
说完，还没忘记瞪殷梁一眼，差点害他刚刚白跑这一趟了，真是够浪费时间的！
殷梁撇撇嘴，腹诽：年纪轻轻的，真是不识好歹啊，好心当成驴肝肺！
“嗯。”薛琛冷淡地回了一声，又问，“哪三家？”
廖珣迟迟不出声，只是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殷梁。
薛琛又道：“但说无妨。”
“她！”
“我们还需要她的帮忙。”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不知。”
廖珣长舒一口气。
也难怪他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自从昨天薛琛无意间救了这个女子，后来又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之后，就变得有些怪怪的。而作为幕僚，他自然是不希望他们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出什么乱子，若最后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而坏了大计，他还没能及时阻止，都没法和江东父老们交代。
虽然有些事廖珣不敢直接找薛琛问个明白，还是雾里看花。
但殷梁就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了。
她看看“戚鑫”，又看看那个叫“阿寻”的，想找出一点什么线索，但这哪能有什么头绪？
恩人真是神秘过头了些。
她一边在心中暗道，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闷闷道：“恩人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任凭差遣。我这条命本就是恩人救下的，自然没什么能比救命之恩更深重的了。”
闻言，廖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不愧是他跟对的七皇子，对女人嘛，感情是不存在的，当然只能是利用。
七皇子真是厉害，竟然能从十年前就开始谋算到今日情景，提前布上了这一轮绝妙的棋局。
薛琛沉默半晌，思忖过后才言道：“如小姐所想，我与商队伙伴们途经利州，想要在此经商，然时局之下银两短缺，恰好小姐也有经商意愿，不如正好合谋，共商大策。”
“没问题啊！”殷梁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虽然她也没懂他口中所说的如她所想啥的。殷梁从来没觉得他这么一个武艺高超又身段容貌出众的男子，会是只干经商的行当。
可他既然不便把话说明白，她便不再多问了。
殷梁在殷家这么些年里，早懂得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道理。
薛琛朝廖珣使了一个眼神。
廖珣点头，同时从怀中找出一份地图。
见刚刚殷梁答应的那样爽快，又有薛琛在一旁作保，他也放下顾忌，点了点地图上的三处地方，然后说：“东街鸿源当铺，西街成渝当铺……”
说到这里，他又刻意顿了顿，而后才说道：“还有，正街的——银来当铺。”
果然，殷梁在看到最后一个当铺名的时候，背脊不由一阵。
她抬眸，对上了廖珣似笑非笑的眼神。
再别过头去，看向薛琛。
他还是那派运筹帷幄的镇定模样，面上云淡风轻。
冬风将前门的帷幕吹开半边，寒风飕飕地溜了进来，殷梁身上穿得单薄，微微颤抖了一下。
而后，薛琛的声音乘着寒风裹着凉意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殷家的银来当铺，还得请殷大小姐多费些心思，夺过来。”
-
殷梁披着一件黑色长毛貂皮防风大衣上了街，正月间的街道无论哪天都是热闹的，两边的商贩都在尽力地吆喝着。
年货这些日子正是收尾的最后时候，若是再拖过了这段时间，又很多就得滞销在商贩自己手里了，那时候不仅挣不到钱，可能还要赔上一些。
往年里，殷梁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就有些于心不忍，都忍不住走上前去买些什么。
几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对小贩来说，确实很要紧的事，决定他们今年的日子能不能开个好头。
今年也不例外，虽然半蒙着面，她还是没忍住想走上前去问一个背着竹篓在路边蹲着的老妪：“你这腊肠……”
“不要买。”
见她动作，薛琛忽然低喝一声。
殷梁不解，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收回了步子，重新退到了他的身后。
而老妪注意到她准备上前，眼底一丝阴骛闪过，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笑得皱巴巴的，像一朵开败了的菊花一样，又道：“姑娘家看中老身卖的这点腊肠了吗，来来来，年关过去实惠卖，二十文钱一条……”
她的语速有意放缓，但殷梁还是听出来她的嗓音十分年轻，就算有意变得沙哑，但是语气停顿的习惯却和老年人并不一样。
殷梁回过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现，赔笑道：“对不住啊老人家，刚刚是我嘴馋一时兴起了，阿兄刚提醒我，娘亲今年还准备了很多腊肉在家里，就先不买了。”
“那真是不巧了。”老妪阴沉道。
“啊，那老人家您继续卖着，我先走了……阿兄，哥哥……等等我！”
殷梁越想越觉得背脊发麻，不由得加快转身提了步子，更快地往前走去，跟上已经渐渐走远了许多的薛琛。
身后，老妪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竹筐，刚刚脸上的笑容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狠厉的神情。
-
“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
“你刚刚叫我……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
皆是被对方的问题问住了一瞬。
而呆滞得更久的还是殷梁，她的反应速度向来比较慢，和薛琛这种长期习武之人更是没有可比性。
只是一小瞬的静止，薛琛垂眸，随即语气十分平静地回答了她：“她的鞋子。”
“鞋？”殷梁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块。
而走在两人边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廖珣，这时候又没忍住蹦出来刷存在感了。
“对啊，就是鞋！虽然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很旧，包括那个竹篓也是用久了磨得光滑无刺，上面甚至都有黑油。
但是那双鞋子，和衣服明显不搭，虽然也沾了一些泥，但是并不破旧，反而，鞋底十分厚实，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常穿的长靴，方便奔走，动身。
衣服竹篓这些，都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过来做伪装，很容易换好，唯有鞋子，一般人都会忘记换……你不会这都没注意到吧？”
殷梁耸耸肩，失落地摇摇头。
这吃瘪的神态动作，显然让廖珣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拉踩一波殷梁，向薛琛证明，谁才是真正能帮到他的人，最为默契得力。
本以为自己能得到老大认可，谁知。
薛琛淡淡道：“她一闺阁女子，不知这些自然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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