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秋儿已经将早点备好了,看到我起身,便来替我更衣。
“秋儿昨日瞧着这衣裳料子有些粗糙,想来是夫人怕小姐风姿招来歹人才准备的,但小姐肌肤如玉,秋儿怕小姐穿着不舒适,便将几年前小姐穿的衣裳改了件丝绸短褙子,您穿在这件麻衣里面,许是会舒适些的。”
我伸着双臂看着秋儿,心中涌起几分感动。“秋儿,你真好,又细心又好,也不知今后哪家男子有幸能娶到你呢。”
秋儿向来是不禁打趣的,羞红了脸小声道,“小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秋儿要一直在小姐身边。”
我模仿着话本里的登徒子伸手挑起秋儿的下巴,假意轻浮道,“那小妞就跟着爷吧,爷保管你这辈子吃香喝辣!”
简单梳妆后,秋儿跟着我出了屋。四姐早就等在院子里了,看我不紧不慢的模样,皱了皱眉,“阿喜,你快些,今日是你第一天去客栈,莫要耽误时辰。”
我连忙拉着秋儿小跑几步,到四姐跟前讨好地笑道,“四姐,你看我们二人这身行头,可以不?”
柳吉祥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和秋儿一番,禁忍不住笑道,“你们二人还真有些客栈小厮的模样了,走吧。”
青玉街离柳宅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马车约莫走了近半个时辰,便停下了,只听车夫高声道,“二位小姐,青玉街到了。”
四姐带着她身边的丫鬟春雪先下了马车,又转头催促我道,“快些,不要磨磨蹭蹭。”
我爽快应下,和秋儿一起下了马车。
成启三十二年,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外待一整天了。想到这里,我心中燃起兴奋,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精致的匾额,上面写着“柳记客栈”四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条柳枝。
这柳枝我熟悉,是我爹亲自创作的,宅子里很多地方都有这个图案。虽说我那迷信的老爹不怎么识字,却画什么像什么。这柳枝栩栩如生,好似风一吹便会摆动。
跟着四姐走进客栈,我更是感叹了一番。店面虽不大,但却装潢精致,颇有阔气之风。一种自豪之心油然而生,这可是我家开的啊!
“小姐,小姐,四小姐叫您呢。”飘飘然的思绪被秋儿的声音拉回。我赶忙望了一眼柜台边的四姐,只见她有些怒气地看着我,“唤你好几次,阿喜,你干什么呢,快过来。”
我赶忙应着,扯了秋儿一起过去。只见四姐将店中的伙计唤来,列成一排,一一给我介绍。
“这是霞姨,客栈大小事都是她给我知会的。霞姨是客栈的老人儿了,你有什么不懂得问她便可。”四姐走到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子面前对我说道。
“霞姨。”我冲她笑笑。
“五小姐,我在这柳记干了二十年了,若是这店里伙计谁冒犯您了,您尽管跟我说,我来惩治便是。”换作霞姨的女子爽朗地说道。
“这位是毛竹儿,比你大上一岁,很是利索能干,你多向他学学。”四姐移步至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毛头小子面前,眼中尽是赞赏。
“五小姐好,您叫我竹儿就行。”毛竹儿有些不好意思。
我思虑了一下,轻摇头道,“那怎么行,你比我大上一岁,我便唤你竹儿哥罢。”
“五小姐,我是毛信儿,是竹儿哥的弟弟。”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在我面前,笑嘻嘻道。
“信儿,这是五小姐,莫要胡闹。”毛竹儿轻声呵斥。
“这是毛信儿,是竹儿的胞弟,比你还要小上一岁。店里的活宝。”四姐笑着伸手拍了拍毛信儿的脑袋,一点也没恼。
“信儿弟弟。”我也笑了,边应道边打量着眼前的男孩。毛信儿比他哥看上去要活泼些,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这三位是阿梅、阿兰、阿菊。”四姐走到三个看似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面前,向我介绍着,“她们三个是父亲早些年救下的,就在店里,霞姨抚养长大,年纪与你相差无几。”
我一听这名字,就觉得颇有爹爹起名的风范,再看这三个姐妹。
阿梅看着与霞姨气质有几分相似,面容平平无奇,却身量高挑,爽朗地朝我唤道,“见过五小姐。”
阿兰则看上去有些胆怯,目光并没有看向我,声音也比阿梅小了许多,“见过五小姐......”
阿菊生了一副好面孔,活脱脱地美人胚子,也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欢迎五小姐。”
我一一回过后,四姐冲着这五人道,“店中五小姐的身份不宜张扬,且扮为小厮,你们便和我一样,唤她阿喜便可,旁边这位是五小姐的贴身侍女,叫秋儿,与五小姐一起。”说罢,柳吉祥挥手遣散了众人,“各忙各的去吧。”
“是,掌柜的。”
我和秋儿此刻为男儿身份,便跟着毛竹儿毛信儿两兄弟开始洒扫店内。
“竹儿哥,那人是谁?”我用眼光示意角落中一个满脸大胡子,左脸有道疤,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男子。
毛竹儿看了看我眼神所指的方向,了然道,“那人啊,叫狄千壶,是店里的钉子户,因多年前曾在这青玉街救过老爷一命,便赖在这里混吃混住不走了。老爷仁善,说是他想住便让他住。对老爷有救命之恩的人,我们也不敢怎么样,便由着他去了。”
“哦?对爹爹有救命之恩?”我又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见他身旁立着一根金刚棍,将一只袖子搭在肩上,露着一条黝黑的手臂,手臂上隐隐约约似是有刺青。我定睛看了看,竟是一只模样有些滑稽的老虎。
“阿喜,你是不知,这狄千壶本不叫狄千壶,真名唤作狄千户,据说是他父母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以后能当个千户光耀明媚,未曾料到,千户没当成,喝酒倒是能千壶不醉了,于是众人便叫他狄千壶。”毛竹儿看我似是对角落那人感兴趣,便进一步介绍道。
哇,江湖中人,这一定是江湖中人。
我在心中暗暗想着,找个机会与他攀上话。
“真是可笑,阿喜,你要离那人远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阿梅走到我身边,一脸鄙夷地看了看狄千壶,小声对我说道,“你有所不知,他赖在这里不走啊,都是为了那春满楼的姑娘们。这安阳城谁不知道啊,这春满楼里的姑娘个个儿模样顶尖的好,这狄千壶待这里,白日里调戏客人、喝大酒,晚上便去那春满楼逍遥,都不知被老鸨赶出来多少次了。”
我点点头,“谢谢阿梅告知。”
心中却再次感叹道,啊,自古英雄爱美人啊......
正在聊着,就听见霞姨爽朗的笑声,“二位爷来了,还是去那天字房罢,我来带二位过去。”
我们齐齐转身看。
只见两个少年公子,一个身着靛色立领直襟,腰间配着一把柄上镶着红玉的宝剑,面容也十分端正俊朗,眉间似乎有种正气呼之欲出。
而另一个则身着绛色祥云锦袍,腰间是白玉腰带,手中把玩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匕首,与那位不同,这个少年身上似乎自带一股邪气,莫名让人有些惧怕的感觉。
正想到这里,把玩着匕首的少年竟忽地转头看向了我们这边,直直与我对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往毛竹儿身后躲了躲,又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他已经收回了刚才的目光,我这才打量起他的容貌来。毫无疑问地是个美少年,身量高挑,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鼻梁高挺,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这世上竟有比三哥还要好看的男子。我忍不住感叹道。
霞姨带着他们上了楼,毛竹儿他们也各自继续做事,而我还是立在原地看着三人上去的背影发呆。
就在此刻,那少年竟停下脚步,又回头看向我。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和他对视,他却扬起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又转头继续走了。
搞什么啊!那人,那人刚才看我的眼神是在瞧不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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