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矿港镇

事情总是不会像预想的那么顺利。刚来到矿港镇,她们就被警戒在外围的护卫队员拦截了下来,进行盘问和检查。

矿港镇最近爆发了一批新的寄生虫感染。有部分寄生虫突破了悬崖的限制,借由宿主游荡至小镇附近,甚至操控宿主进行伪装,袭击了部分前往野外拾荒的居民。

也正是因为这个情况,矿港镇才临时封闭了小镇,只留下一个主要的出入口,严格地防备着寄生虫的袭击入侵。

有穿着防护性并不算太好,但至少覆盖了所有裸露皮肤的长衣长裤、蒙着塑料雨衣改装的面罩的巡逻员上前,不太客气地翻开艾希的眼皮,查看她的眼球,确认她没有被感染的情况。

——感染寄生虫后,哪怕尚处于虫卵携带的潜伏阶段,被寄生者的眼球也基本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化病变。

那是寄生虫释放神经毒素,入侵脑部的必然表现。

艾希的眼睛一切正常,他们很快就确认了她的安全性,放她通过。

还好他们没有过多留意艾希自身的情况。如果他们掀开她胸口的绷带,那大概就是另一番结局了。

而另一边,作为明显有着寄生痕迹的共生者,伊墨尔自然也受到了更加严厉的盘查与询问。

最后,还是更有经验的巡逻队长看到了她的共生之痕,才彻底确认她的安全情况。

还好,在新任联邦军首领上任后,共生者在大陆上已经算得上活跃,就算矿港这样的小聚落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同他们有过来往。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最终,她们还是成功进入了矿港镇的内部。

刚刚进入这里,艾希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表现。

她尽最大可能让自己保持自然和从容,但她警觉的眼神和时刻戒备的肢体动作依旧显示着她的紧张和生涩。

她脱离正常的社会环境太久,完完全全地隔绝这么多年,再次接触这成体系的社会文明——哪怕是灾变后明显衰退与野蛮化后的,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些许的局促与陌生。

而伊墨尔,另一方面,则放松得多。

人与人的境遇截然不同,灾变前如此,灾变后也如此。

对于伊墨尔而言,灾变反而让她更加依赖社群生活。早期的共生者几乎无法离开共生者社群生存,融入在人群里,这才是她习惯的生存模式。

这么多天,她们一直行进在荒凉的无人荒原上,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念人类文明(尽管,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已经不是人类),想念鲜活的,让她感受到自己还存在的哪怕是虚假的祥和。

”天呐,这居然还有市场!“伊墨尔眼睛闪亮亮的,连同语气也轻快起来。

她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艾希还显然在警惕她这件事,兴奋地一巴掌拍上艾希的肩膀,也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去。”我还是第一次来矿港镇,不知道这里的市场怎么样?“

对于她这孩童一般跳脱的心态,艾希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伊墨尔总是这样,情绪来去极快,直白而强烈。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她至少暂时地好过一点。

尽管她明白,在废土上,朝不保夕,及时行乐是大多数人们生活的信条,其实伊墨尔才是更接近于普遍的废土幸存者的那个。但她自身一向目的明确、习惯计划。

对她而言,她们是来这里进行补给,而不是来旅游、看个新鲜的。

不过,看个新鲜和进行补给也不冲突。

艾希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将怀中的那卷纸币隐蔽地掏出,藏在袖口中。然后,她跟在伊墨尔的身后,默默向不远处那明显更加热闹的空地走去。

那是一小片人工拓展出来的平台,在灾变之前应该是个社区的小公园或者广场。

一些用木板与金属混合着搭建起来的简易摊位零散地分布在四周,而更多的铺子则是以更临时和低成本的方式摆设——直接在地上铺上一块塑料或破布,或者直接用容器装好,放在地上。

聚落里的居民们看到陌生的面孔,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只是抬眼打量着这两个外来的姑娘,快速地评估过她们潜在的消费能力后,就立刻丧失了兴趣,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里是附近为数不多的补给点,来往于此的幸存者并不算稀少。他们有些会做完交易离开,也有人会选择留下来生活。

这片空地并不算大,摊位并不多,售卖的商品也相当有限。它们以各种蔬菜为主,偶尔夹杂着些灾变前生产的罐头与食品。

灾变后,蓄养动物也变得更加艰难。比起它们的产出,为了避免这些动物受到寄生虫感染的成本显然更高,而它们被感染的概率也更大。

不过即便如此,这里的铺位上也仍有零星的肉类制品售卖。肉源不明,价格昂贵。

除此之外,也有些人正在售卖一些简单的加工制品,还有显然十分陈旧,但总好过没有的衣物与布料。

尽管和灾变前繁华的商业街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一个个琐碎凌乱的小摊传达出的生活气息依旧让艾希有些暗暗地感到惊讶。

人类就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样艰难的环境里,只要有一点容身的空间,他们总是会以各种形式适应和安定下来,开始顽强地接续新的生机。

一进入这里,伊墨尔就很快与艾希分开了。她的物资还算充足,比起采购,她更感兴趣这里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的商品。

艾希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搜寻着自己所需要的物资。很快,角落里的一家杂货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大概是一个拾荒者的摊子,上面凌乱摆放的都是些脏兮兮的,显然是捡拾回来的小物件。还能勉强运作的机械表,看不出颜色的帆布包,甚至封面可疑的破旧杂志。杂七杂八,不一而足。

而吸引住艾希的,正是这些杂物堆里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具。

行走在废土,即便拥有能力,也必须要添置一把趁手的利器。

“这个。”艾希走到摊位前。她伸出手,从中间挑选了一把轻便而锋利的短刀。“要多少钱?”

摊主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比起那些贩卖食物的摊位,他的生意一直算不上太好。

此时来了顾客,他整个人都来了精神,眼神也带上了些希冀。

“很便宜,五碎晶。”像是怕放走了少有的主顾,他也顾不上什么协商价格的策略,整个人都显得急不可耐。

五碎晶……?这个陌生的计价单位让艾希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袖中抽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攥在手中。

“多少K币?”她直接问道。

摊主显然愣住了。很快,这种呆愣转变成了不可置信,进而转变成了一种愤怒。“滚开!”他毫无来由地暴怒,目眦具裂。

此时此刻,多日没有收入的焦躁和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海滩拾荒却成果甚微的沮丧混合,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迁怒的对象,于是狂暴的愤怒与恶意扑面而来。

“该死的天杀的外来老鼠,你也敢戏耍老子!滚开!去死!”

他的声音不小,正在另一端的伊墨尔也显然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

等伊墨尔把艾希拽离这里,艾希才明白,自己这五年来,都多么愚蠢可笑。

灾变后,干净的水源不复存在,几乎所有的生水都存在着被寄生虫污染的风险。只有将水彻底煮沸,并保持20分钟以上,才能够杜绝感染的风险。

但这并不只是如同灾变前,饮水需要煮沸避免生病那么简单。

在灾变前,尽管食用生水也存在健康风险,但用生水冲洗食物,用生水进行日常清洁和物品的洗涤都基本处于安全的范围内。

但灾变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哪怕只是一滴受到了虫卵污染的水进入身体,不管是通过粘膜、口腔还是伤口,人类都将沦为寄生虫的宿主,引发一场可怕的连锁传播,万劫不复。

在灾变初期,有多少小规模的聚落就是这样在茫然无知中走向了集体的毁灭。

显而易见,彻底沸腾过的熟水成为了后灾变时代人们生活中的必备资源。而习惯了依赖科技文明产物的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也离不开燃料与能源。

但问题在于,在灾变后的K大陆上,燃料极度稀缺。

在灾变前,K大陆的燃料能源就几乎依赖外界进口。而灾变后,外界的联络几乎断绝。必须依赖能源的各种工具不必言说,连最原始的木材燃料都相当紧缺。

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残酷与仁慈。在灾变后,人们发现了一种全新的资源——黑晶。

它通体黑色,每块大约一根手指大小,细长,呈现规则的几何形状,就如同一块不透明的黑色水晶。

黑晶有点类似煤炭,但却要比煤炭更加轻便,易储藏,且耐使用。

一根完整的黑晶,可以提供大量的热量,并不间断地燃烧整整一周。

但同时,它也十分少见,并不容易取得。没有人知道它形成的原理,以及具体的矿藏所在。

只有在K大陆的海岸边缘,时不时会有零星的黑晶被冲刷上岸,以供人拾取。

这也是许多人冒着被寄生的风险,也还是不愿意离开海边的原因之一。

由于黑晶的种种特性,在废土上进行交易时,人们往往将它切成了指甲大小,称为”碎晶“,作为交易的筹码来使用。

在现在的废土上,那些艾希曾费尽全力一张张收集珍藏的纸币更适合用来取暖,而黑晶才是真正用于流通的货币。

但显然,一直丧失人身自由的艾希并不知道。

”真是个神经质的疯子……“伊墨尔显然有些愤愤不平。”就算是你没有常识,那又怎么了?你拿的是纸币,又不是拿着狗屎!“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艾希却显得额外冷静。”不用在意。他不重要。“

对艾希而言,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她并不是什么好脾气,但她也不愿意把多余的情绪浪费在这样无谓的小事上。

现在,她更关注的,是怎么样才能获得一些黑晶。

”你们需要黑晶?“在她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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