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嘉清当了这么多年将军,聪慧至极,行事果断,从来不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毕竟,靠脑子解决不了,就靠身手。她法力修为至高,武功身法一流,总能速战速决。
“静则执笔泣天地,动则提剑震四方”的评价,可不是白来的。当将军之前,她文采斐然,满腹经纶,知识渊博,笔下好文章无数。可她志不在此。相比文,她更喜欢武。真正做了武将之后,她也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谋略和胆识。
可是,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眼前的疑问,如此束手无策。
“你跟彦月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啊?”
“大将军什么时候背着大家伙,出去谈情说爱的啊?”
眼前十几双眼睛充满期待,等着她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
兰嘉清快崩溃了。
她很想像往日一样,朝着天空潇洒一吼,摇着高高的马尾辫子,声称自己当真不认识对方。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么做,大家会觉得她是不好意思承认,欲盖弥彰。
她左思右想后,眉头轻皱:“我这些年一直在军中,常居第一重天边界处,只是偶尔去过城里,哪里来的时间去认识什么男人?”
“可是民间都传遍了,”一个刚晋升的小士兵总喜欢粘着兰嘉清,觉得大将军是她的偶像,此刻,她摇着兰嘉清的胳膊,一晃一晃,“怎么可能是假的呀?兰姐姐你就承认吧,我们都祝福你!”
“是啊,那个最流行的版本是怎么说的来着,你们两个如今两情相悦,如胶似漆,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话说,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这回说话的是一个长史,也是个姑娘。
兰嘉清左顾右盼,头一次觉得,这个军帐里这么闷,闷得她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长史的话一瞬间炸开凝固的空气,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近些年来,两界休战,居民和平相处,军队也就是个震慑人心的摆设,早就没了当年引卮山谈判时那种滔天巨浪般的气势。
当年两界万年战约至,兰嘉清作为整个魔界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也是历史上唯一的女将军,带领五十万大军镇压在引卮山下,睥睨着对方那白花花的一片七扭八歪的士兵。
她立于所有人之前,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万人瞩目。虽然这战还没开打,但是她在气势上已经妥妥地赢了。
后来,谁也没想到,这长约定了万年的战争,压根没开始打,就结束了。
两界谈妥,从此永久休战,再不互侵,从此开启了风平浪静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安稳得不能再安稳。
可是风平浪静太久了,问题就来了。没人喜欢无聊的生活,所以,总会有人找出一些谈资来。
而她这个人尽皆知的“大人物”,就变成了那个民间的谈资。
她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她和彦月的流言是从何而起。要是她认识彦月也就罢了,她是当真不认识,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要不是这个谣言,她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
而且,对方一个工匠,做手艺活的,染尽市井之气。她呢,在军中度日,每天练兵、处理军务,冷冷清清,谁也不敢惹她。
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真想不明白是哪个老百姓没事闲得,编出来的谣言,居然还能快速蔓延开来。
如今军中已经传遍了,上至她本人,下至几乎每一个小士兵,都对此事有所耳闻。
就在一炷香之前,这些副将、参军、长史等等,无论男女,全都跟商量好似的,一溜烟窜进兰嘉清的账内,想找她问个究竟。她自己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这些人反倒来找她讨说法了。
“所以,”兰嘉清放弃澄清了,深叹一口气,闭眼揉了揉太阳穴,“民间除了这些,还传我什么了?”
“可多了!”一说这个,大家伙就都来了兴致,帐中吵闹一片。
“停,”兰嘉清再也忍不了了,语气平静,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肃静一下,太吵了。”
此话一出,帐中瞬间安静了,静得不知谁悄悄打了个喷嚏,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芳凝,你来说,最好把所有版本都说一遍。”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闻言,探出头来。
她叫芳凝,是刚调来的参军。用军中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士兵的话来说,参军嘛,有脑子就行了,不需要别的。因此,她从调来的第一天,就可了劲地穿大花罗裙,粉的紫的黄的,怎么漂亮怎么来。头发也是精心盘好,点缀了无数簪钗。
这种过于华丽的打扮,在军中显眼也就罢了,偏偏芳凝还有一个巨大的特点——八卦。
她几乎能去个茶馆当说书人了,收集了不知道多少趣事素材,闲得没事的时候,就往石头上一坐,二郎腿一翘,给士兵们讲故事。今天讲李大娘家的家长里短,明天讲当年尹家是怎么从一家独大最终全族覆灭的,偶尔还讲讲当今魔尊魔后的往昔爱情故事,听得大家那叫一个高兴激动。哪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她讲出花来。
近些年来,士兵们把她捧得高高的,每天练兵的动力,都变成了在训练结束之后能听她讲故事。
兰嘉清对此很是无语,但她转念一想,这是好事,不费吹灰之力,增加了士兵们每日练习的精气神,也算是赚了。
于是,她也默许了芳凝每天换各种鲜艳衣裙和繁琐头饰,默许了她与军中泥土一样的气氛格格不入,默许了她走到哪里都像一朵正在移动的牡丹花。
芳凝在这安静得出奇的时刻被点名,哪怕她平日再能说,都有些懵懵的。
兰嘉清的话就等于军令,没人敢不听。就算今日不是商议正事,她的威慑力犹存。
于是,芳凝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开口:“咳咳,大概就是,一直有传言说,你和彦月郎君两人不知从何时起,经常一起出现在同一座城里。比如,你在稀音城内巡视,他也刚好在稀音城的绛霞双楼里给人调琴;你去到参商镇中,说是去见朋友,而刚好彦月郎君也在参商镇中,谁知道你去见的是不是他;还有,你那日说自己要去青溪里办点事,而青溪里是彦月郎君的故乡,他也刚好在那段时间回乡了……”
兰嘉清听着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这就能证明,我跟他在一起了?”
芳凝一愣,深表疑惑:“不然,怎么会有两个人这么多次出现在同一座城中?”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深以为然。
兰嘉清懒得理这些人,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继续说。”
芳凝似乎得到了肯定,气势更足了些,拿出了往日给士兵们讲故事的那股劲:“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说你们很配。毕竟,你们在民间的名声相当,都是不计较名利、为民付出的人,饱受民众爱戴。”
“等一下,”兰嘉清满脸写着不解,“他就给调个琴,就饱受民众爱戴了?为什么?”
众人闻言,唏嘘一片。
芳凝惊道:“他怎么是只调个琴?他可是整个民间第一手艺人,堪称澄澜之光好不好?”
众人纷纷点头。
魔族的修炼大多分五道,大多人都从中选择一道,专注修炼提升自己。澄澜,便是其中一个道业的名字。
芳凝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澄澜的要义是 ‘创造’,而彦月郎君,就是把这个要义发挥到了极致。就没有他不会做的。他发明了无数种法器,制作了无数种生活用品,设计了无数种建筑形式,创作了无数种……”
“好好好,差不多得了,我写文章都不用这么多排比。”兰嘉清无奈到拿起茶水,一饮而尽。
“总之,调琴对他来说,简直最简单不过的事情,绝对是屈才了,他闭着眼睛,随手就能做。”
兰嘉清似懂非懂,点点头。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关于彦月这个人的信息。
在大家的不断敦促下,芳凝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兴致勃勃开讲:
“大家都说你们很配,更多的是一种并肩的感觉。你是摆在明面上的,实打实的大将军,为军中事物操碎了心,近些年为保民间安宁,亲自领兵灭掉诸多作恶多端的魔兽,大大小小战功无数,自然深得民心。
“而彦月郎君呢,虽然没有正经官职,但名声极大。他胸襟宽广,帮助人时从来不分贵贱,受他所助之人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多少人都受益于他发明的法器,家家户户都在用的他制作的家具,多少房屋都换上了他设计的瓦片样式。
“还有,当时赤缇城里闹洪灾,朝廷想破了脑袋,都没人能提出治水之法。最终竟然是他一个平民百姓,给当地的官员送了一张图纸。那官员一见,惊喜不已,立刻遣人筑堤、引流,不出七日便平定了水患。所有免于灾难的百姓,全都觉得他是大功臣,没人在意他有没有真正的名份。
“也就是说,虽然他并无实权,但当真配得上 ‘众星捧月’的说法,也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大家都觉得你们十分般配,便是看重了你们身上那种极为相似的、一心为民的、不求回报的,英、雄、气、概!”
芳凝大手一挥,挺胸仰脖,以慷慨激昂的语气,结束了自己长达不知道多久的演说。
就差手里握个惊堂木,重重一敲,再说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
兰嘉清越听,越是瞠目结舌,特别是听到最后结尾,差点一口茶水吐出来。
她大概明白这个流言为何会产生了。可她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流言中,偏偏说的是他们二人,相、爱、了?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故事中的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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