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走，余言绷紧的后背还没彻底放松，就迎来了新鲜的一巴掌。
“好你个余言，自己说什么讨厌谢黎，结果背着我们给他发红包！”打人的是孙超，“你不说我们还以为你和谢黎是宿敌关系呢，结果见面第一天就给钱，你干嘛给他？我的经费你倒是给我多加点啊。”
余言被他打得龇牙咧嘴，没好气的说：“你们部门经费明明是财务部审核不通过，干嘛怪到我头上，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就是谢黎嘛。”
谢家人里，之前和余言打擂台的是谢老头，喜欢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头条的是谢天纵，谢黎直到酒会那个时候才显露真身，余言又不是天天盯电视和报纸的记者，能知道才奇怪了。
“我才不管这些呢，你背着我们投敌还想求原谅？先请我们吃顿饭再说。”孙超耍赖，“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没人出差，我现在就摇人，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声讨一下你。”
说着，他已经拿出了手机。
余言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今天晚上不行。改天吧。”
“怎么？今天晚上有活动~~~？”
孙超语气荡漾，打量余言的眼光也变味了，“对，我想起来了，你已经24了，我不能还把你当10岁的小孩看。”
“你胡说什么呢。”余言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温宛如跟了过来，制止了孙超接下来更放肆的话语：“他今天晚上要回家。”
“回家他不也是一个人……哦，这样。”
他终于理解了余言要回的是哪个家。
还有其他人在，孙超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同情的拍了拍余言的肩膀，安慰道：“我今天晚上手机不静音，你要是想喝酒就打电话约我出来。大半夜都没事。”
“没这么夸张。”余言本人倒是很淡定。反正……也都习惯了。
*
温宛如敲了三次门，到第三次提醒时，余言才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我让张孟先走了，我送你吧。”她提议道。
余言摇头：“你还要照顾温卓，哪有空。”
温宛如是单亲妈妈，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和丈夫离婚了，和一味袒护前夫的娘家人也早就断了往来，孤身一人的她平时要工作还要照顾儿子已经很辛苦了。
西华内部之所以会在成立之初就建立托儿所的一个小原因就是温宛如。她要工作养家，没空带娃，小孩放到工作地点，有专人照顾，能时不时去看看她也能放心点。
但去年温卓满了四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温宛如要操心的事情就变多了。所以余言的贴身助理也就从干练的温宛如换成了新手张孟。
眼下余言提起这个，温宛如自然也不能否认，她抿了抿嘴，见他坚持，也只好说：“我已经把你明天的工作提前梳理了一遍，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你太累的话就请几天长假。”
余言只是笑：“哪有这么夸张，那是我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说是这么说，但等他一个人开车到达父母所在的小区时，他的嘴已经干到开不了口了。
等一路走到家门口时，余言的后背早已微微出了汗。
离春节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墙上新贴的春节对联仍旧红艳得和过年时没什么两样。靠右侧的对联微微鼓起，盖住了门铃原本的位置。
余言盯着那抹红看了很久，手每次抬起来又飞快的放下，活像墙上的对联其实是张会咬人的血盆大口。
直到门里传来隐约的声音：“我去外面看看表哥来了没有。”
余言猛地回神，按响了门铃。
“表哥！”
给余言开门的是表妹阮秋，现在在读大一，父母都在其他城市工作，她大学时考到了这边的学校，因为就在一个城市，所以难免要上门拜访一下。
余言很少回家，和她不算特别熟，但在以前亲戚聚会上见过几次，也不算太面生，听见她喊哥，余言轻轻嗯了一声。
“我刚刚还说要去外面找你呢，正好你就回来了。”
阮秋也不理会余言的冷淡，独自叽叽喳喳个不停，又忙着给余言拿鞋子：“试试这个，这鞋是小姨新买的，让我在旁边做的参考，底可软了。”
“……嗯。”
“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什么出了门就见到人了，依我看，他八成是一直待在家门口不敢进来！”
“进了门，连招呼都不会打，在电视上那么多话，牛逼轰轰的，回家就跟哑巴了一样！我这屋子，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中气十足的男声从餐厅里传了过来，余言换鞋的动作顿了半秒，又很自然的换了下去。
余言的母亲阮妙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没看余言，只把阮秋拉到旁边：“好了，你去坐着等吃饭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你表哥。”
“可是……”
她很想说什么，但看阮妙珍的脸色又有点怕，最后还是听话先去餐厅了。
余言已经在玄关换好了鞋，往里走。
“先去洗手。”
阮妙珍拦住他。
他就调转方向去厨房洗手了。
但身后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是追着他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来提醒你你才知道要去干什么。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你那些同学朋友会不会嫌弃你。”
她刚停顿，余父的声音马上也跟着响了起来，连水声都遮盖不了：“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进门到现在，你看他说过一句话吗？我们生他养他，两岁的时候就求着老师去教他，跳级，考试，参加什么课外夏令营，什么时候拦过他了？这么悉心照顾，反而照顾出了一个仇人。心眼子都钻到钱里去了，哪里还管我们两个做父母的死活。”
余言面无表情地洗完了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拭，丢垃圾桶，然后出来。
“去餐厅。”阮妙珍的视线一直跟着他，指挥着他。
余言径直走进餐厅，嘴嗫嚅了几下，才艰难叫出称呼：“爸……妈……表妹……”
“表哥，你坐，坐这里。”阮秋连忙起身，提他抽椅子，顺带打圆场：“姨父姨妈做的饭菜可香了，刚才都把我香迷糊了。”
“秋秋还是挺会说话的。”余言的父亲余信然点评了一句，“不像你，进门跟个木头人一样，我和你妈说你一句你就做一句，一点主动性都没有。”
阮妙珍给侄女和儿子各夹了块鸡翅，“余言，你不要一直不出声。你表妹好不容易来了，你一直冷着脸，让她怎么想。”
阮秋：“……”其实她真的什么都没想。
被点名的阮秋坐在餐厅，坐在姨父姨母的斜对面，听到这些简直如坐针毡。内心疯狂土拔鼠尖叫啊啊啊，要早知道小姨一家对表哥这样，今天这顿饭打死她也不会过来。
她偷偷看自家表哥，这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只见他全程板着一张脸，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也不夹菜，只是每次一吃完，小姨的筷子总会伸过来，表哥就就这那些菜慢慢的把饭吃下去了，也看不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一碗饭，阮秋还没吃完，余言已经快要见底了。
“碗拿来，我再帮你打一碗。”也不等余言说什么，阮妙珍已经把碗抢了过去。
阮秋在旁边看着，默默护住了自己手里的碗。
等饭盛好，余信然怎么看儿子怎么不顺眼：“这么大的人了，连吃饭都要你妈给你喂嘴里。什么都要别人代劳，依我看，你就是被学校教坏了。成绩好事业好有什么用？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是啊。我给你打电话居然还要打到你那个秘书手机里。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阮妙珍也跟上了。
余言全程闭麦，眼睛都不看他们两个。
但他越是这种做派，余父余母就越生气。
这个说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他当初就要逼着老婆把这胎打掉，那个说你以为你给我们买了房子就算孝顺了吗？每次邻居问起，她都只敢说自己的儿子在国外，根本不敢说他其实也住在这个城市里，毕竟哪个正常的儿女会不来看爸妈，连电话都要通过秘书来转达。
这一家三口旁边，唯一的外人阮秋简直是味如嚼蜡，超想在这糟糕的氛围里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她觉得自家表哥养气功夫简直绝佳，难怪事业方面能这么成功。这要是在家吃饭她爸妈从进门开始就这么说她，她可能直接摔门出去了。
她甚至还发散了一下思维，想起和小姨家闹掰的舅妈在老家天天说他们两夫妻也就多亏了生的是天生不让人操心的余言，不然是个人都得让他们两个逼疯。
以前阮秋还觉得舅妈夸张了，现在看，简直是纪实文学。
之前她们宿舍条件差，阮秋过敏，直接住院了。她妈宁愿坐飞机大老远的过来，耗巨资去给她租高档小区的房子，都没同意让她去小姨家住两个月，还让她背着小姨，绝对不能提。哪怕这边房价租金巨贵，她妈付完钱都还在肉疼。
正走神呢，阮妙珍又开始了：“这顿饭我做了两个多小时，你妹妹都知道提前过来帮我一起择菜，你倒好，明明是公司老板，还拖到最后一刻回家，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求求了，别提我。
频频被提到的阮秋也觉得嘴里的饭很难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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