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舟已经停靠在一座石台之上。
石台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四方各立有一根石柱,其上盘旋着飞龙。
石台周围皆是密林。
凡界各处都设有这样的停靠点,此处的符文也可以保护云舟不受外力损伤。
经历了一晚上的浓云洗劫,弟子们都有些困倦,所以一大早上来膳堂吃饭的人少之又少。
有了上次饿晕的经验,百百已然知晓,这身体还没有辟谷,她仍需要进食。
不过她现在有点吃不下。
虽说玄剑派也是三大名派之一,云舟上的伙食自然不算差。
但任何人顶着对面一瞬都不错开的视线吃东西,都会消化不良的吧。
百百搅动着碗里的粥,她保持这个姿势已有半个时辰。
不用看也知道,对面的俞囚应该也这么盯着她盯了半个时辰。
百百悄悄挪动自己麻木的腿,寻思着要不干脆把这粥扣他头上算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实行下一步计划,旁边突然多出个人。
百百瞅了眼别处一双手都数不下来的空位,心中更加烦躁,她又盘算着怎样才能一碗粥平均地扣在两个人头上。
结果旁边那人居然还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昨日还真是惊险,没想到那结界会突然破掉。”
“不过有点可惜,我睡太熟了,居然错过好戏……”
“但是我好像听说穆师姐用了那把剑,更可惜了,见过的人没有不说它漂亮的,我也想见一次……”
“柳珂?”
你妹的柳珂是谁啊,你能不能闭嘴啊。
“柳珂?”
哦,柳珂好像是她。
百百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一直在和她说话。
把人晾在一边晾了那么久,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刚刚没注意到你在说话。”
明明是很简单的客套话,是个正常人听了都会回句“没关系”。
但对方没有,不仅没有,他居然还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连动作都没有了。
百百只好扭头去看。
此时那人手里拿着半个馒头,嘴巴张开的程度应该也能塞下半个馒头了。
他正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
百百试回想一下,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并没说什么能让人惊得合不拢嘴的话。
她皱眉看向对方,却发现越看越觉得眼熟。
认真回想下自己看过的柳珂记忆,她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错不在她,对方只是纯纯有病。
他名叫谢弋,临安谢家二公子。
临安谢氏与女主季切所在的阳湖季家同为四大世家之一,其家产庞大,但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奇葩。
长子暂且不说,就说这谢二公子。
谢弋人长得不差,但那一身绣满乱七八糟花纹的衣服绝对要比他的脸精彩。
他也身着内门弟子服,但别人穿是仙风道骨,而他则是把那透白外衫直接当成了画布,其上绣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纹样,简直恨不得把所有颜色都沾点。
而他与柳珂的相处模式则要比他的衣服更奇葩。
他俩同为玄剑派里的关系户,但谢弋却与柳珂不同。
因为他是个天赋型选手。
谢弋与柳珂,就如同天平的两个极端。
柳珂天资差得让人唏嘘,谢弋天赋好得让人嫉妒;柳珂仇人遍地走,谢弋朋友满天飞;柳珂沉默寡言,谢弋多言多语……
最离谱的是,这样居然还能成为朋友。
而又可能是两人反差感太强,导致柳珂心理极度不平衡。
使得她总在谢弋与他人聊天时横插一脚,又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对谢弋不理不睬。
这谢弋还任劳任怨。
百百不理解,百百只能照做。
她重新转回去搅动碗里的粥,对谁都不搭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谢弋又开始自顾自地单方面输出。
百百忍受着耳边的聒噪,这粥更喝不下了。
“这次悬赏任务你看了吗?”
没看。
“咱俩一起的呢。”
哦。
“据说是个‘丙’级任务,离这里也不远欸。”
……
百百在心里默默答复着。
虽说这谢弋的确有些吵闹,但好歹也是原主唯一的朋友,她暂且忍忍。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粥,百百以为终于要解放时。
那两人前后夹击,把她退路堵得死死的。
俞囚默默站在身后,依旧是沉默地盯着她。
谢弋则神秘兮兮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块黑木令牌,其中央有个金边镶嵌的“丙”字。
是丙级的悬赏令。
任务是柳珂与谢弋一同领取的,悬赏地离云舟不远也不近。
就在景阳镇的藜芦街上。
*
景阳镇坐落于洄水以南,凡间偏下仙界处。
此地水运发达,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再加上与下仙界的宗门来往密切,也算是个繁闹的镇子。
藜芦街则位于景阳镇的西侧,虽临近闹市,但此处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没有商贩叫卖,也没有闲人低语,街上隐约弥散着妖气,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本打算来此处体验凡界风土人情的百百扑了个空。
她颇有些抑郁地看着街尽头那座妖气冲天的府邸,也明白了街道上妖气的来源。
不过能把普通人都熏到,那里边是得有多浓郁的妖气啊。
百百开始怀疑‘丙’级的真实性。
斑驳的白墙上贴着黄符,阻隔着街道上四处飘散的妖气。
小院里,温守执正与一位老者交谈。
“这里前些年不是这般景气。”老者哀哀叹了口气,“自从那宅子出了这档子事后,街坊都搬空了,能跑的都在跑,不能跑的也都跑不掉了。”
“老朽一把年纪了,能活下来全靠门口那符,想当年我……”
老人家年纪大了,没说几句就要回忆往事。
旁边的谢弋忙把话头拉回来。
“老伯,那宅子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一带阴气这么重。”
他换了个普通人能听懂的说法。
“哎……那家人也是造孽。”老者睁着迷蒙的双眼,陷入回忆。
前些年的时候,有对刚成亲的夫妻搬来此地,出手阔绰地买下街道尽头的那座大房子。
夫妻看着像大户人家出身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在家里坐吃山空。
不过好在人还算热情,没几天就跟邻里混熟了,大家也都帮衬着,给丈夫介绍些来钱快的差事,就是比较累人。
但人家琴瑟和鸣,丈夫外出干活,妻子就在宅子里学着管家。
快到丈夫归家时,妻子便会搬出个小竹椅,坐在宅子门口翘首以盼,别提有多羡煞旁人。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日子苦但快乐。
直到有人找上门来。
街坊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表兄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私奔出来的。
大家日子过得疏松平常,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关注着他们家。
男方父母找上门来闹过几次,最后犟不过儿子,终于在男人跪了三天三夜后勉强松口。
众人这才作鸟兽散。
到底是心疼儿子,男方父母给小两口资助了点银子,丈夫也开始慢慢经手起生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长里短,这些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顶多也就作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直到某天出了变数。
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傍晚宅子里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
但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众人没太当回事。
只是之后邻居却惊奇地发现,丈夫竟开始夜不归宿,日日流连温柔乡。
妻子再也没等过丈夫了。
这是个令人唏嘘的故事,但若故事只到这里结束便好了。
某日,过路的邻居无意间往宅子的门缝里瞟了一眼,却突然发现,这丈夫不仅没有出门逛青楼,反而正温柔地同妻子说话,两人依旧恩爱。
他觉得奇怪,当晚就把自己看到的事告诉了自家兄长,结果兄长却说,明明那丈夫白日一直在同他喝酒。
这可当即把邻居吓尿了。
他哆哆嗦嗦睡了一个晚上,白天就立马找来道士驱鬼。
凡人事一旦沾上鬼神,自然就让人感兴趣多了。
于是街坊都开始留意妻子情况,却一连几个月都没看见邻居说的情况,搞得邻居都开始以为自己那天只是出现幻觉了。
但是不是幻觉,谁又说得清楚呢。
安然无事几个月后,竟突然传出妻子不行了的消息。
好歹做了几年的邻居,大家纷纷前去探望。
丈夫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开始每天守在妻子床边,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男人,只有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众人唏嘘着,都象征性地来看望妻子一眼,不过只一眼,却足够吓人。
因为此时的妻子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整个人都虚脱了像,活像被吸了阳气。
这样的人自然已经活不久了,果然,不多时便传来噩耗。
妻子生前过得低调,葬礼也没邀请任何人,只有丈夫和几个家仆陪着下葬。
变数就在当天。
没人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晚参加葬礼的家仆都疯了,丈夫也着急忙慌地离开了宅子,甚至没带走任何物件。
就像在惧怕着府邸里的东西。
“老朽我如今才知道,他是在怕那只妖啊。”
“老伯,那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谢弋问。
“在城外十里远。”老者停顿了一下,“养着房外室。”
“呵。”
站在门口的百百听完这个故事,忍不住嗤笑一声。
“男人啊。”她看着斜靠在旁边墙上的俞囚,意有所指,“都是些白眼狼。”
俞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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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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