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迈着小短腿，重新跨过那道高高的朱红色门槛时，慈宁宫正殿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与外面料峭的春寒仿佛是两个世界。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方才在冷宫墙外那一幕带来的心悸与寒意，已被他强行压下，尽数敛于心底最深处。他步履平稳，甚至带着几分属于这个年龄孩童的、恰到好处的笨拙，一步步走回祖母王氏身边那个属于他的、铺着软垫的绣墩旁，乖巧地坐了下去，小小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垫子里，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
“启儿回来了？”王氏正与太妃说着话，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侧过头，慈爱地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孙儿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总角发髻，又顺势抚了抚他略显冰凉的小脸，“手这样凉，可是在外头贪看景致，吹了风？”她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与宠溺。
林启顺势仰起小脸，脸上早已准备好了一个甜美无邪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确保能最大程度地博取怜爱。他声音清脆地回答道：“回祖母，外面的桃花开得真好，一片一片的，像云霞一样。就是……就是风有些凉，吹得脖子冷飕飕的。”他边说，还边缩了缩脖子，做出一个怕冷的小动作，惹得王氏又是怜惜地替他拢了拢衣领。
然而，就在他仰头回答祖母问话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来自上首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那位身着绛紫色宫装、头戴点翠凤冠的太妃，正半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盏热气氤氲的香茗，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维持的童稚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她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殿内沉水香安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似乎也因此变得清晰起来。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个个低眉顺眼，如同泥塑木雕，但林启凭借远超常人的灵觉，能隐隐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视线，正从不同角度悄悄打量着自己，尤其是那位站在太妃身侧、年纪稍长、面容肃穆的掌事宫女，她的目光最为沉静，也最为持久。
“这孩子就是文韬家的启儿？”半晌，太妃终于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寂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雍容与威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宽阔的殿宇中，“早就听闻镇国公府上的小公子聪慧过人，是京城里数得着的灵秀孩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通身的气派，看着就招人喜欢。”她的话语是夸赞，语调却平淡，听不出太多真实的喜怒。
王氏闻言，连忙微微欠身，脸上堆起谦逊得体的笑容：“太妃娘娘您过奖了，实在是折煞这孩子了。不过是个还没开蒙的顽皮孩子，平日里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事儿也没少干，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当不得真，当不得您如此盛誉。”她嘴上虽如此说，但眼中对孙儿的骄傲与疼爱却是掩不住的。
太妃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启身上，仿佛要从他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哀家可不是听些虚言。前儿个还听人说起，启哥儿三岁时就能独自解开那复杂的九连环，五岁上头，《千字文》、《百家姓》已是倒背如流，还能解其意？这等天赋，可不仅仅是小聪明了。”她说着，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启心中微凛。这位太妃久居深宫，看似不问世事，消息却如此灵通！连国公府内宅里，他为了不过分引人注目而刻意压制的“早慧”表现，她都一清二楚。这绝不仅仅是随口一提的夸赞，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他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小脸上适时地泛起一丝腼腆的红晕，小手有些无措地揪着衣角，做出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模样。心中却已警铃大作，这深宫之中，果然步步皆是文章，一言一行，都可能落入他人眼中，被反复解读。
“不过是碰巧罢了，那九连环他瞎鼓捣了半日，许是运气好才解开的。至于背书，小孩子记性好，忘性也大，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王氏笑着继续打圆场，语气轻松，但林启依偎在她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祖母扶在他肩头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祖母也察觉到了太妃话中有话。
太妃终于移开了停留在林启身上的目光，转而与王氏聊起了京城世家间的些许趣闻，以及近来京中的时令风俗。殿内的气氛似乎重新变得和乐融融。但林启敏锐的感官告诉他，那几道暗中打量他的视线并未完全消失，尤其是太妃身边那位掌事宫女，偶尔掠过的目光，依旧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与评估。
刚才在冷宫外的遭遇，尤其是他与那“小宫女”的对话，以及他赠出玉佩的举动，恐怕已经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渠道，迅速传回了慈宁宫，传到了这位太妃耳中。在这皇宫大内，果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果然，在聊了片刻家常，气氛看似最是松快之时，太妃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了回来，她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看向林启，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方才哀家听宫人说，启哥儿出去逛园子，可是遇着什么人了？这慈宁宫附近，平日里倒也清静。”
来了！林启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抬起头，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用最天真无邪、不掺一丝杂质的童稚语气回答道：“回太妃娘娘，孙儿在桃花林那边，看见了一个小姑娘。”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她……她穿着半旧的宫装，颜色都洗得发白了，站在那儿，被两个穿着漂亮些的姐姐围着说话。孙儿看她好像很冷，手都冻红了，想起祖父常常教导，要怜贫惜弱，心存善念，就把身上戴的那块暖玉玉佩送给她暖手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