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了,眼瞅着快过年了,案子仍是毫无进展。老百姓的风言风语可就起来了。警察老爷们成了“混吃混喝的”,夏沫海则成了“瞎摸海”。(天津土语:傻瓜,没头苍蝇乱撞,没头脑的意思。)

这报纸上也是推波助澜,对警察们是极力的揶揄讽刺。连撂地说相声的都拿这事抓哏砸挂,逗得围观的听众哈哈大笑。

夏沫海真真是有些上火。破案不力,他几次三番遭上峰训斥,还挨了副厅长几个大嘴巴。

急得夏沫海犯起了牙疼。他用凉毛巾捂着腮帮子,愁眉苦脸地坐在屋里,瞪着墙上的月份牌发愣。

已经腊月二十九了,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这案子可怎么办呢?这时,何玉玺拎着铁皮壶给夏沫海的茶缸子里灌了热水。

夏沫海这才回过神来,往四周看了看,没人。

“人都哪去了?”

“您不是让大伙都出去查访了么。”何玉玺把铁皮壶放回炉子上,搓了搓手。

“查了也是白查。”夏沫海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老三,你说这案子到底谁干的?”

老三苦笑一声:“您老都不知道,小的我上哪儿知道。”

夏沫海吸了口冷气,仿佛能缓解牙疼一般,叹了口气说道:“老子这回算是栽了,再破不了案,这身官衣也就穿到头了。”

何玉玺看着夏沫海,动了动嘴唇,好像有话要说。

夏沫海瞥见,眉头一皱,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现在也没外人。”

何玉玺咧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这两天碰上一个事,觉着怪有意思的。”

“嘛事?”夏沫海有一搭无一搭的问道。

“之前来给徐小楼他们做尸检的那洋仵作,您老还记得吗?”

“别露怯了!嘛洋仵作,人家那叫法医。”夏沫海撇了撇嘴角。

何玉玺心说不是你喊人家叫洋仵作的么?可也不敢顶嘴,只是赔着笑道:“对对对,就是他。”

夏沫海努力回忆着,说道:“我想想叫嘛来着,皮嘛来着,皮尔斯?对,皮尔斯。”

何玉玺抿嘴一笑,说道:“就是这位。前天副厅长派我给人家下帖子去了,说是要请他吃饭。”

“吃饭?为嘛请他吃饭呢?”

“这小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您猜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何玉玺脸上露出神秘的神采,说道:“人家说没空,不去。”

夏沫海眨了眨眼睛,促狭一笑道:“咱这副厅长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谁说不是呢。”何玉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我一看人家回的干脆,就打算回来。结果在门口碰上华翻译了。”

“就是洋人身边那跟包的?”夏沫海来了兴致,说道,“那小子说话办事挺地道的。”

“我也是闲着没事,就和他聊了两句,才知道这洋大人为嘛不搭理咱副厅长的。”何玉玺说着,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夏沫海一摆手,说道:“说你的,屋里就咱俩人,没事。”

何玉玺一笑,搓了搓手,继续说道:“华翻译说这几天洋人净往唐先生那去了,一去就是一天,软磨硬泡的要和人家学能耐。”

“打住打住,这唐先生是谁啊?”

“您老忘了?就是洋人举荐过的,您还让我送过片子呢,结果人家说和警察厅的人素无往来,没收片子。”

夏沫海回忆了片刻,猛然一拍脑门,恍然道,“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夏沫海刚刚想起唐先生是谁,结果牵着牙疼了起来,捂着腮帮子直哼哼。

何玉玺也不敢乐,强忍着笑意。

夏沫海忍着疼,含糊地问道:“这姓唐的会嘛呀?洋人跟他学嘛?”

“听华翻译说,人家唐先生是打英国回来的,听说是什么侦探?可厉害了,还帮着英国警察破案了呢。”

“他还能破案?”

“是啊,华翻译说唐先生破的案可神了!”

“那你细说说,怎么个神法?”

何玉玺这才抖擞精神,开始将自己从华翻译那里听来的故事娓娓道来。

却说几年前的某天下午,英国伦敦警察局接到了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医生詹姆士言说有位患者的情况很特殊,希望警察来处理一下。警探麦克和杰森随即赶到医院,向詹姆士了解详细情况。

詹姆士说起中午时分,一位误食水仙花鳞茎的小姑娘被送到了医院。入院时人已经休克,虽然经过紧急抢救,但还是不治身亡了。然而,詹姆士却发现小姑娘的身上有着多处不同寻常的淤青。谨慎起见,他选择了报警。

麦克和杰森来到医院的停尸房,检查了小姑娘的尸体之后,二人断定其生前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二人很快找到了送女儿来医院的母亲——一位看上去身体有些孱弱、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因女儿的不幸亡故而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通过她的口中,麦克和杰森得知小姑娘名唤艾米丽,父亲早亡,一直同母亲路易丝相依为命。三年前,母亲改嫁给了一个鞋匠。

结果这三年来,艾米丽频频发生意外。这一次,水仙花也是继父在集市买来的。警察立刻将艾米丽的继父带回警局审讯,同时也从邻居口中获知,此人脾气暴躁,还经常醉醺醺的。

一番讯问,继父承认了孩子身上的淤青是他酒后暴打孩子留下的,当警方问起孩子为何会误食水仙花的根茎时,继父沉默了片刻,突然抡起拳头重重砸向自己的脸上,鼻血顿时淌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地咒骂上帝,最后颓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了。继父迥异的表现,引起了警方的重视,决定对其进一步审讯,并送孩子母亲回家。

彼时恰逢唐先生在警局做客,对这个案子产生了兴趣,说服伦敦警方留下孩子母亲,并让看上去更温和一些的杰森单独同孩子母亲聊天,他则躲在暗处观察。

情绪低落的路易丝同杰森说了很多,说起从艾米丽出生以后,自己就照顾女儿,为了女儿如何的付出;女儿身子骨弱,自己精心照顾,可女儿还是三天两头闹病;智力不高,不能去上学,自己就精心打扮她,不让旁人的风言风语刺激到女儿等等。

就在路易丝反复唠叨着过往、杰森听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唐先生断然指出,路易丝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你先打住!”夏沫海打断了何玉玺的讲述,“让我寻思寻思,怎么就认定孩子妈妈有嫌疑了呢?”

何玉玺闭上嘴巴,看着夏沫海。

夏沫海单手托着腮帮子,低头琢磨着:“她是不是说走嘴了?”

何玉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她絮絮叨叨了半天,说的都是她自己个的事儿,孩子的事就没怎么提过。”

夏沫海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牙疼闹的,还是冥思苦想。

“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夏沫海想了半天,放弃了,冲何玉玺摆了摆手。

何玉玺一笑,看着夏沫海说道:“您想想,孩子要是没了,这当妈的不说哭天抢地吧,怎么也得难过一阵吧?这个倒好,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怎么不容易,您说这正常么?”

夏沫海点了点头,突然又连连摆头,疑道:“这不见得啊,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孩子妈妈下的毒手吧?虎毒不食子啊!”

“华翻译说了,人家唐先生是通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看她说话时的表情,发现出不一样的,具体怎么个不一样,人家没说。”

“那后来呢?”

“后来人家警方就根据唐先生的推测开始侦察,最后发现那水仙花就是孩子妈妈给孩子吃下去的。”

“好么,这外国娘们儿也够狠的?可这是为嘛呢?”

何玉玺挠了挠头皮,说道:“那词我忘了,那意思好像是说她脑子不正常,心里面有问题,平时对孩子好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背地里想尽办法虐待孩子,孩子出了意外以后,再精心照顾孩子,让大伙夸她。还故意说孩子身子骨弱,不让出门,说是为孩子好,其实是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掌控…大概是这个意思。”

“介不是二百五嘛?不对……”夏沫海想起什么似地,有些疑惑,“那她爷们知不知道?怎么就给自己来一下子?”

“您想一个修鞋的,整天还喝得五迷三道的,出了事也明白是媳妇干的,可又舍不得说出实情,一时着急,就自残了。”

夏沫海冷笑一声,说道:“也是个混蛋啊!”

“谁说不是呢,险一险就把自己撂里了,多亏是遇上唐先生了。”

“这唐先生还真行,看人家说话就能看出这些道道,真是奇了!”

“可不是么,听说,人家这手艺是跟福尔摩斯学的。”

“谁?福尔摩斯?干嘛的?”

“听说是英国大侦探,人家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案子是谁干的。”

“真的假的?这不成老神仙了吗?”

“反正华翻译是这么说的。”何玉玺连连感叹,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猛然发现茶缸子是夏沫海的,顿时脸色一僵,却发现夏沫海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捋着胡子,正在愣神,便悄悄地把茶缸子放回原处。

夏沫海确实没看到何玉玺的小动作,心里面暗自盘算。他想着先前洋法医推荐唐先生时,自己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眼瞅着限期快到了,徐宅灭门一案却迟迟不能告破,到时候上峰追问起来,自己肯定是脱不开干系。倒不如请这个唐先生来试一试,万一破了案,自己也跟着沾光。就算破不了,也能在上峰面前缓一口气,横竖自己不吃亏。

想到这里,夏沫海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那洋法医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能屁颠屁颠上赶去学能耐。估计这姓唐的错不了。”

何玉玺见夏沫海没有注意到自己拿错茶缸子的事,暗自松了口气,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俗话说,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夏沫海打定了主意,霍然起身,把白毛巾扔到一旁,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会会这唐先生!”

“啊?”

“别啊了,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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