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琉璃

这一夜,可太漫长了。

莫名其妙的刺客,来路不明的老者,遮遮掩掩的知县,还有不知去向的县丞,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个头绪,天已经接近破晓,刘弗还是没有一丝睡意。

当然,她想睡只怕也睡不着。岭南人爱喝汤,热了喝汤祛暑,冷了喝汤避寒,老者送的汤,加上衙差们送的汤,不知不觉间她就喝了两大锅,然后,她内急了。

这个时间点对她来说太难受了,天将亮未亮,又逢一夜的折腾,县衙的人只怕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女眷又集体出了事,这个时候,谁来服侍她如厕呢。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起了影子对她说的事情:黑琉璃。

就二更时分打刺客的那一拳来看,这东西确实有效果,可嵌在胳膊上的东西怎么能作用到腿上呢?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她把心一横,闭上双眼,默默运起了山字门的内息之法,果然,一旦她开始运动,那股灼痛感就从胳膊上传了出来,可也就在灼痛感的同时,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真的恢复了一点知觉。

真的有效?她尝试加快了气息运转的周天,果然,胳膊上的痛感越重,腿上的力量恢复的就越多。借着这股力量,她尝试着挪下椅子,双腿果真能站立了。

符咒的功效还在,还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但是以双手支撑着墙面勉强挪动身子还是能做得到的。出恭之后,天色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刘弗不免感叹了一声:“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啊。”

她一步步挪去了议事堂,想趁着县衙的人梦醒之前把事情理一理。

先前几次借梦,看到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画面,画面的内容也千差万别。那个杠子班时有时无不说,连开坛做法的人跟仪式也不一样。

最后一次借梦的时候,她很确定那些人使用的术法是萨满的请神术,可是前面几次她看到的既有丹道的符箓、又有巫道的剑修,除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细节上几乎是千差万别。

唯一能找出来的规律是,杠子班出现的时候,祭典的形式跟内容就是一样的,而只要梦境中没有出现杠子班,祭典的形式就五花八门。

按说向同一个人借梦,最多只会出现看不全的情况,断然不会有内容上的不一致。她在纸上把几次借梦看到的画面全部记录了下来,随后圈出了“村长儿子”四个字。

这是借梦过程中唯一一次出现的旁观者身份,或许这里就是突破口。以疯猎户所描述的内容来看,他打猎回家,看到了村民们正在参与祭典,然后他觉得无聊就先行回家,这才躲过了一劫。

在他的视角中,怎么都不可能出现一个村长儿子,何况剩山村那个村长本来就没有儿子。刘弗想到了他目前的状态,在“村长儿子”下面画了条线,末尾写上了“出阳神”三个字。

丹道确实有一种术法,能以元神之态进入到别人的梦境当中,北方民间管这种术法叫托梦。如果是托梦的话,那一切应该就说得通了。

目前能确定的是,这人懂一些玄门的修炼法门,所以他对祭典内容的分析一定是清晰而确定的。那么有杠子班出现的梦境,就该是那个人的梦境。

梦即是障,人是不能在梦里看到自己的脸,也不能喊出自己的名字的,那就破障了,人会立刻醒来。他是想用村长儿子这个身份传递什么信息。

儿子,刘弗想了想这些天出现过的人,有谁有可能是有儿子的呢?

知县也好,县丞也好,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以他的面相来看,他的父亲少说也有五十了,难道是昨晚的那个伙房师傅?

她想了想在房外看到的那双眼睛,对比了伙房师傅的眼睛,确实有些相像。

那个伙房师傅也很奇怪,刘弗反复跟衙差确认了,县衙里确实没有这个人,财主家的佣人里也没有听说过,这么有特点的一张脸,如果真的出现过,怎么也该有人记得。

他离开时使用的术法刘弗不曾注意,可他那一盅汤并没有对刘弗产生什么影响,还很好喝,难道那盅汤里下了什么致幻的药物?

左右想不出个头绪,刘弗挠了挠头,无奈的瘫在了椅背上。

她一向喜欢简单直接的做事,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身边最会分析的人又被她安排去接应小东西了。出来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无人可用的无助。

“刘姑娘好像陷入死胡同了呀。”

知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对面,正拿着刘弗写出来的那几张纸在阅看。

“您醒的挺早啊。”刘弗寒暄了一句。

知县话里倒带着一些机锋:“有人存心不让我睡,我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他放下纸张,换了一副尖锐的目光盯着刘弗:“刘姑娘,昨晚派出去埋人的狱吏们,都被人杀了。这事您知道吗?”

杀了?刘弗有些吃惊:“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昨晚上一直在案牍库啊。”

“哦~”知县一挑眉:“那刘姑娘应该是查出了一些什么吧?”

刘弗点点头:“是有收获,我查出了你是老佛爷的人,知县大人,瞒的挺好啊。”

这是刘弗最喜欢的游戏之一,面不改色,平静地揭穿对方的老底,然后看对方那股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知县并未让她如愿,也只是平静地说:“刘姑娘也瞒了我不少东西吧?”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知,接下来要么摊牌,要么就见生死。

那就来吧!刘弗打定主意,右手开始握拳,只要知县发难,她随时能一拳制。这个黑琉璃疼是疼归疼,效果也是真的好。

知县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而是平静地指着梁柱:“我先坦白吧,上面的法阵是我布下的,是为了防御,不是为了拘束你。你如果想走,我可以现在就安排马车送你离开。”

第一次借梦的时候,刘弗就注意到了悬在县衙上空的那个法阵。那是一个由三种不同门派符箓组成的古怪阵法,她之前从未见过,而且从产生的实际效果来看,非常业余。

符箓之间的搭配松散不说,效果也不持久,只要从法阵边缘洒一些能破障的物品,普通人都能破了它。在这之前,刘弗一直怀疑那个法阵是影子留下的,如今知县主动承认,反而让她有些惊讶。

“防御?防谁?”

知县反问:“刘姑娘这次来,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办事的?找的是谁?办的又是谁?”

刘弗索性把腿一盘,摆出了掌门的派头:“我不爱绕弯子,明说吧。九龙山分堂两个月前在那场山火里没了,分堂的掌事……你应该知道我跟岑大人的关系吧?”

知县点了点头:“如果我说,我跟百川大哥是好朋友呢?而且这个阵法,就是百川大哥教我布的。以及,你胳膊上的那枚黑琉璃,也是百川大哥炼好了交给我的。”

岑百川,两广总督岑春晖之子,也是山字门内堂的掌刑官,半年前,岑百川主动请缨来九龙山监管整个北方山堂,却在连环的山火中离奇失踪,九龙山堂百余号弟兄也都下落不明。刘弗此来,正是为了查明这件事。

见刘弗眉头紧锁的样子,知县笑问:“您能从架阁库挪到这,想必是已经尝试用过,效果如何?大嫂。”

岑百川的另一个身份,是刘弗的未婚夫。

刘弗还是很难消化自己听到的内容,他炼的黑琉璃,那昨晚上……她不解的问:“那个影子是你?那个你关起来的那个……”

“他跟疯猎户不太一样,疯猎户还有得救,他已经没救了。”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知县索性一股脑兜了出来:“你昨天晚上应该也看到他脖子上的那串东西了,毒入大脑,无法可救。”

不对。

至少在这个县衙里,知县这个身份可以压倒一切,他如果真的想对自己说什么话,根本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那个一直跟自己说话的阳神不是他!刘弗冷哼一声:“岑百川从小跟我一块长大,他会什么不会什么我最清楚,你别告诉我他来了北方不到两个月就学会了出阳神。”

修神这种修炼法门是童子功,从记事起就要保证每天至少一个时辰的打坐修炼,到二十岁才能有成。刘弗心里笃定,岑百川不可能懂这个术。

知县叹了口气:“知道你很难接受,不过可以肯定,那个声音就是他。不止你,他这些天也用同样的方式跟我做过交流,不然昨晚上你的那张符,我没有那么快能破。大嫂啊,该说不说,你下手挺狠的,为了制造一点乱子,竟然把离火都用上了。”

火分两种,由薪柴遇热而燃的成为死火,以柴为媒,柴尽火灭,普通雷击产生的火焰,在昨晚那种雨夜可能都燃不了一炷香。

所以刘弗让小东西在树下埋了离火。离火是活火的一种,燃烧不需要任何媒介,只要施咒的人预设好燃烧的时间跟势头,不烧时候是不会灭的。

昨夜刘弗被那人吓的出神,就忘了她布的是能燃三个时辰不灭的离火,也忘了去想知县是怎么灭的火。

刘弗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知县摇了摇头:“实话说,我不知道。按大哥的说法,他现在失去了肉身,每天只能以阳神的状态存在半刻,而且极不稳定。今天一早,他托梦给我,让我给你留一个字。说你只要看到这个字,就能明白九龙山的真相。”

知县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魈。

“其他的他没告诉我,只跟我说,死在乱葬岗的那班狱吏,就是这个做的。”他点了点那个魈字,向刘弗投来了恳切的目光:“大嫂,请你理解我也有自己的职分,可现在事情过于棘手,那帮东西随时有可能会攻进县衙,大哥说,这事只有你能解。”

“别说了!”刘弗思绪很乱,无暇去理会他写的什么字以及县衙是什么状态。脑中回荡的只有知县刚才的那句话。

“他现在失去了肉身。”

少顷,刘弗冷哼一声:“这仇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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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薛元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