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因那城目前的情况比帝斯凯想的要严重许多。
帝斯凯刚从议事厅里走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两旁紧闭的门扉后不断传来,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喊和妇人无力的啜泣,这儿的空气也比前些日子更加浑浊不堪。他加快脚步,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着胸腔,现在的他只想立刻回到房间里确认歌莉夜的安全。
房门内,歌莉夜正背对着他,纤细的身躯正费力地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亚麻布斜挎包甩到肩上,里面塞满了各种小瓶罐和用布包裹的草药,她那单薄的身子被肩上的重量压得几乎倾斜。
“你要去哪里?”
帝斯凯的声音因这一路所闻而带着一丝惊惶,他一步上前,手掌按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歌莉夜被帝斯凯的突然出现和急促的语气吓得惊跳了一下。
“去看安妮,这段日子是她一直在照顾着我。”
“她现在烧得厉害,咳得喘不过气,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
她抬起头望向帝斯凯眉宇间的倦痕与担忧,伸出手握紧了他不安的拳头。
“这座城,它似乎正在被某种东西吞噬着…你也一定要万分小心。”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在那沉甸甸的布袋里翻找着。终于,她掏出了两瓶装着芸息露的琉璃瓶,里面晃动着澄澈的碧绿色药汁,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拿着,这能抵御不好的东西。为了我,一定要喝下去。好吗?”
眼见帝斯凯点头答应了,歌莉夜这才安心的走出了房间,往城堡的西翼处走去。
歌莉夜推开那扇低矮的木门,矮楼里的空气闷得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歌莉夜小姐…是你吗?”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床铺传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歌莉夜看到了令人欣慰的一幕。
那个昨夜里还昏迷不醒,手上长满了黑斑的女孩,此刻竟然靠着几个破枕头半坐了起来!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胸膛确实在一起一伏规律地呼吸着!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手背上,那些原本紫黑色凸起的斑块,竟然真的缩小了,颜色也变成了较浅的暗红色,甚至边缘开始变得模糊!
“神啊……安妮!”
歌莉夜哽咽着冲到她的床边,泪水模糊了视线。
“小姐!您的药!您的药简直是神迹!”
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女扑了过来,紧紧抓住了歌莉夜的胳膊,说话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昨晚都快没气了!我们把您给的药汁一点点灌下去,今早起来发现她就能睁开眼了!还能说话了!”
她说着,自己却先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天积压的恐惧全部哭出来。
“小姐,也请您救救我们!”
“求求您了,我的孩子也在发烧!”
“给我一点吧,就一点!”
更多绝望的人朝歌莉夜围拢过来,枯瘦的手伸向她,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对生的渴望。
“别怕,别急,大家都有!都会好的。”
歌莉夜卸下肩上沉重的布袋,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桌上,开始将里面的药瓶一瓶接一瓶地拿出来,塞到那些向她伸来的擅抖的手里。
将包裹里的药水一个不剩地派完后,歌莉夜提着裙摆小跑着回到房间的,因为激动,脸颊上难得地泛起了一丝红润。她一把推开厚重的木门,看到房间里手肘撑着双腿低头坐着的帝斯凯,她甚至来不及喘息便急切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安妮她的高烧完全退了!我刚才亲眼看见她手上的那些可怕的斑块正在消退!我的药方!我的药方真的起作用了!”
她快步走到帝斯凯面前,眼眸里闪烁着欣喜的光彩。
“我们或许真的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帝斯凯闻声抬起头,与歌莉夜欣喜的表情不同,他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眼眸里翻涌着焦灼。
“这是个好消息,”
他终于开口,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的神情。
“但这改变不了任何事,阿尔因那城就要起战事,我想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听见这话,歌莉夜脸上刚刚焕发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我们可以将药方留下,这样或许我们就能多救……”
帝斯凯凌厉又严肃的目光冻结了她所有的话语,为了她的安危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两人沉默片刻,最终歌莉夜只是低下头。
“好…我跟你走。”
原来帝斯凯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两人离开前,帝斯凯找到了正在指挥部里焦头烂额的洛维吉。
“我们要走了。”
洛维吉从地图上抬起头,脸上带着数不尽的慌乱与焦虑。他的目光与帝斯凯短暂相接,却又迅速躲闪开,眉头紧紧皱起,那表情仿佛藏着什么沉重到无法启齿的秘密。沉默了几秒后,最终洛维吉用一种不舍的声音回应道。
“好。愿赫蕾德女神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勇气直视帝斯凯的眼睛。
帝斯凯环抱着歌莉夜策马穿过越来越混乱的街道,终于抵达巨大的主城门处,那两扇包裹着铁皮的城门不仅紧紧关闭着,门前更是设置了层层路障。一队全身披着铁皮铠甲的军队手持长矛,长枪交叉地守在城门前。
“退回去!”
“城主有令!叛军先头部队已到十里外,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
“让我们过去。”
那指挥官认出了帝斯凯,他先是行了个礼,随后提高了音量,仿佛既是在回答帝斯凯,也是在说给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士兵听。
“帝斯凯殿下!请您恕罪!叛军先锋骑兵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的探子像狼一样在阿尔因那城外徘徊!现在打开城门,就是在引狼入室,外面的旷野上没有任何活路!请您退回内堡,那里才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帝斯凯催马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我说了打开城门!”
“恕难从命!”
城门前的气氛变得越发焦灼与紧张,帝斯凯的手缓缓移向腰间的剑柄,眼神紧盯着卫队的一举一动,似乎在评估着强行突破的可能性与代价。
一阵急促而混乱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洛维吉率领着十余名同样精锐的骑兵冲来。他们迅速散开,队形构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堵住了所有退路。
马匹尚未完全停稳,洛维吉就已经踉跄着翻身下马。他因动作太急而差点摔倒,但好在稳住了身体,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少城主洛维吉单膝跪倒在帝斯凯的坐骑前。
“帝斯凯殿下!”
洛维吉仰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那模样既卑微又绝望。
“我恳求您!以朋友的身份,以这座城里所有还在呼吸的无辜者的名义,恳求您留下!”
当看到帝斯凯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松动时,洛维吉的情绪几近崩溃,声音变成了嘶哑的哀嚎。
“您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士兵!看看这些百姓!我们守不住的!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叛军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请求!但我求您看在往日我们一同训练的情谊上!看在那些缩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妇孺份上!别走!求您替我们作战!只要您肯留下,击退这次进攻,我的性命,我的忠诚,哪怕是这座城里的一切,都可以是您的!我发誓!求您了!帝斯凯!别在这个时候抛弃我们!否则这里就将是一片废墟和墓地!求您了!”
帝斯凯端坐在马背上,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洛维吉,眉头深深皱起。
“洛维吉…这让我很为难。”
怀里的歌莉夜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决定,但洛维吉跪在那里的样子,和他身后那些士兵们紧张不安的脸,都让帝斯凯无法轻易做出选择。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护住我未婚妻的安全,现在带她离开,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城外虽然危险,但留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四周高耸的城墙。
“饥饿、疾病、连续不断的战斗…这些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他转而看向洛维吉,目光变得严肃又认真。
“那天酒馆里你猜的没错,我们的确是被追捕的兔子,过去的我们是死里逃生,如今你让我怎么敢拿她的安全来冒险?你怎么能保证这座城能保护她?”
歌莉夜闻言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松开了紧拽着他披风的手,原本因害怕而低垂的眼睛突然睁大,呆呆地望着帝斯凯挺直的身影。
一股暖意突然涌上心头,冲散了她先前的所有疑虑和恐惧。歌莉夜从未想过,在这个危急关头,帝斯凯最先考虑的竟是她的安危。这个认知让她心理泛起一阵酸涩和温暖,她将脸埋得更低,这样就没人看见她突然泛红的脸庞。
“我不能,帝斯凯殿下……我以女神之名起誓,我现在无法给你任何虚假的保证,城墙可能会被攻破,我们都可能会死。”
“可如果你们现在出城,立刻就会遇到叛军的骑兵,他们在外面巡逻,不会放过任何活口。”
“而如果你们留下……我们就有了一战之力!您可是坎佩冬战神!只要您在这里,士兵们就会更有勇气,敌人就会更加谨慎。我们依靠城墙防守,也许……就能坚持到援军到来,或者找到其他办法。”
“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求你,帝斯凯,不是以城主的身份,而是作为你的战友,以这城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的名义,求你…给我们一个战斗的机会,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包括你们,被逐一猎杀在荒野上。”
“留下来,至少……我们是在一起战斗。”
洛维吉说完,目光坚定地看着帝斯凯,同样,帝斯凯怀里的歌莉夜甚至身后的所有士兵们也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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