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
沙漠。
年久的席梦思塌陷出一道弧线,铁丝支撑着呼吸。
房顶那盏破灯闪了两下,光线断断续续,像迟钝的心跳。
迷乱的双眼。
若有若无的风声。
浴室滴答的水声。
颤抖。
颤抖。
缺氧。
汗水与泪水交织,从季安的眼角滑落,75mm的镜头如猎人般精准,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从紧绷的眉梢到微微颤抖的唇角,再到那双近乎全黑的眼瞳里流转的复杂情绪。灯光在汗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沙漠夜空中的流星,短暂而炽热。
季安长了一张阴郁的脸。
母亲曾叹气,说他总是一副“欠收拾”的样子,眉目间没一点福气。
下垂的眼角,眉眼间距极近,导致他的眼睛里拥有一片阴影。
可就是这张脸,让他成了埃略奥特——那个从绝望里孵化出的灵魂。
他够阴暗,够干净。
那种干净,是空无的干净。
有时候,长相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恩赐。
它能抵消所有不够精准的演技。
为了这个角色,他剪掉了惯常的中长发。
碎发在理发店的地上静静落下时,他忽然有种“剥皮”的错觉。
极短的头发下,眉骨锋利得像伤。
导演约翰林第一眼看到他的试镜视频时,就拍案叫绝:“这就是埃略奥特,神经质、偏执、却又脆弱得让人想拥抱。”
橙色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像落日余晖一样温柔。
蒲星之的手伸过来,极轻地,像在触摸一件濒临碎裂的古董。
他的指尖滑过季安的眼尾、颧骨、嘴角,再到颈侧。
蒲星之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但此刻却因为汗水而微微湿润。
不是灯热,是情绪。
季安抬起头,眼神空灵又沉溺,像在一场漫长的梦里。
他抓住那只手,缓慢而虔诚地吻在掌心,吻从掌心蔓延到指尖,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
那是一种祷告,也是一种陷落。
蒲星之屏住呼吸。
他的手指沿着季安的脖颈往上,按在喉结上。
那喉结在他的指下滑动。
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季安喉中逸出。
像沙漠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
颤抖。
季安的身体开始颤抖,汗水从额角滑落,混杂着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滴在年久的席梦思上,留下暗色的痕迹。摄制组的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了监视器中的画面。
他的表演无关性别,无关情爱。
那是一种生命力蓬勃绽放的美感,像沙漠中突然盛开的花,短暂而耀眼。他的迷乱双眼、颤抖的身体、汗水与泪水的交织,都在镜头下被放大,镜头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将他的灵魂剥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空气几乎凝固,连监视器的荧光都显得克制。
这不是**。
是生与死之间那一点,无法被命名的“活着”的力。
蒲星之看着他,眼底的浅棕与季安的黑形成奇异的互补——
一个是烈日下的荒原,一个是夜色中尚未熄灭的火。
季安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是谁。
他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忘记了导演的嘱咐。
他的理智早已崩塌。他挺起身,紧紧拥抱住蒲星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后背皮肤,像是想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肉。
仿佛这是最后一次触碰。
“我爱你,我爱你。”
他忘了两个“我爱你”之间要加上“琼斯”。
那是剧本要求。
可他嘴唇发烫,大脑一片白。
只剩理智的边缘在拉扯,不让“蒲星之”三个字冲出口。
蒲星之的声音沙哑,低声呢喃:“我也爱你……”
他也忘了台词的名字,只顺着对方的气息说。
他们还在继续。
彼此纠缠着的呼吸、汗水、热度,全成了另一个剧本。
“——Cut。”
空气突然松弛。
导演的声音像刀,从梦境中划开一条口。
“大家先下去,”
“留给演员收拾的时间。”
灯灭,工作人员们没管器材,而是识相的陆续退场。
灯光师关掉了主灯,只剩一盏备用的冷色应急灯,投下微蓝的光晕,像一层薄雾笼罩房间。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奇异的静寂。
季安仰在那张旧席梦思上,胸口还在起伏。
他听见自己的脉搏,一下一下地撞在耳膜上,沙漠的热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沙粒的细碎摩擦声。他动也不动,只盯着头顶的黑,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缺氧感,那种被吞噬的快感和恐惧交织,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埃略奥特的情绪,还是自己的。
蒲星之还没走。
他坐在床边,灯光被收起,只剩那盏冷色应急灯,落在他眼底。光打出一层微蓝的雾。他低头看着季安,像是看着刚从梦境里爬出来的生物。
“你还好吗?”
蒲星之的声音低,带着一点温度,却又像隔着玻璃。
季安张了张嘴。嗓子发干,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出来。他只是点头,喉结微微滑动,汗水从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只是点头。
蒲星之伸手,想去擦他眼角的泪水,手却在半空里停住。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场戏,他们几乎是**地走了一遍生死。任何一个多余的触碰,都像亵渎。于是他又放下手,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了颤。
季安缓缓坐起。
席梦思发出一声极轻的“咯吱”,那声音像从遥远的时间里传来。
“刚才那一条……很好。”蒲星之轻声说。
“嗯。”季安回应,声音几乎听不清。
沉默。
他们对视——短暂的、难以言说的一瞬。两双眼都还滞留着刚才那股“角色的情绪”,迷乱而深沉,又都在努力往外退,像潮水缓缓退去,留下湿润的痕迹。
季安起身去拿桌边的水。矿泉水瓶被握得扭曲,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流过喉咙的声音被放大,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突兀,像是一声叹息。
“你刚才……”蒲星之开口,又顿住。
“什么?”
“那句‘我爱你’,”他微微笑,嗓音有些哑,“你忘记叫我琼斯了。”
季安愣了下,也笑。
“你也忘了叫我埃略奥特。”
笑意很轻,却落得很慢。
像沙子从指缝里漏下去。
季安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汗水在指尖凝结成珠。他知道,这场戏结束了,但那股从颤抖中生出的悸动,却悄然留在了心底,像沙漠里的地下河,隐秘而绵长。
蒲星之站起身,扔给季安一条毛巾,“休息会儿,我去帮你拿衣服。”他转身走向门口。
季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空气又一次安静,像在回味一场已经拍完的梦。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着蒲星之的掌心温度,那一刻的缺氧感仿佛还在胸口徘徊。
这场戏,是埃略奥特的末日狂欢。但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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