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镜子带来的惊悸，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渐渐平复，湖底却沉淀下了某些无法忽视的东西。苏晚依旧是那个温顺的、依附于沈砚清的苏晚，但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不再是激烈的反抗，而是一种冰冷的、细微的观察和计算。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沈砚清。观察他处理事务的逻辑，观察他与人交往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观察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失去控制的细微不悦。他甚至开始偷偷阅读一些沈砚清书架上，除了艺术之外，关于心理学、博弈论的书籍。晦涩难懂，但他强迫自己啃下去，像在黑暗中摸索一件武器。
沈砚清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过于“安静”的专注，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但苏晚将一切情绪掩藏得很好，只是在他看过来时，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依赖和茫然。
机会，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悄然降临。
沈砚清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叮嘱任何人不得打扰。别墅里异常安静。苏晚像往常一样在画室工作，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今天负责在附近“看顾”他的，不是往常那个沉默警惕的保镖，而是一个略显年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新面孔。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沈砚清势力范围之外的可能。他想起顾晏。那个温和、干净，似乎拥有独立于沈砚清之外的力量的男人。顾晏上次离开时，似乎……无意间将一张私人名片夹在了一本借阅的画册里。当时苏晚心乱如麻，没有在意，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稳住呼吸，走到画室门口，对那个年轻的看守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怯意和请求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有点口渴，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年轻看守显然经验不足，面对这样无害的请求，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就是现在！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迅速退回画室，反锁了门——虽然这阻挡不了什么，但能争取几秒钟时间。他冲到书架前，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飞快地翻找着那本画册。找到了！那张质地精良的名片，安静地躺在扉页。
他没有手机，画室里的电话肯定被监听。他需要的是上面的电子邮箱地址。他死死盯着那串字符，像濒死的人记住救命符咒一样，用力刻进脑海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看守疑惑的呼唤：“苏先生？水来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名片塞回原处，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他接过水杯，低声道谢，手指依旧冰凉。
看守没有怀疑，只是例行公事地守在门外。
苏晚坐回画架前，看似在端详自己的画作，实则全部心神都用来反复记忆、确认那个邮箱地址。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符号，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
他知道这很冒险，几乎是自寻死路。如果被沈砚清发现……他不敢想象后果。
但他更无法忍受的，是永远困在这种无声的、被慢慢扼杀的绝望里。
他需要一条缝隙，哪怕只是透进一丝微光，哪怕这缝隙可能通往更深的悬崖。
当晚，沈砚清会议结束，来到画室。他似乎心情不错，看到苏晚“专注”工作的侧影，走过来从身后拥住他。
“今天这么乖？”他的下巴抵在苏晚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意。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依偎进他怀里，轻声说：“嗯，在想这幅画的配色。”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依赖。仿佛下午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从未发生。
沈砚清似乎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吻了吻他的头发。“很好。”
苏晚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决绝。
他知道自己迈出了危险的一步。
这簇独立的火花，微弱，摇曳，随时可能被掐灭。
但它终究，被他亲手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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